黑色轿车在派出所门口停下时，林清妍才发现陆则衍所谓的“认识人”，是个穿警服的中年男人，肩章上的星花显示他是这里的所长。
“陆少，稀客啊。”所长笑着迎上来，态度热络得不像对待普通市民，“这是……？”
“我朋友，”陆则衍没多解释，指了指身后脸色发白的周志国，“他儿子周宇，据说因为‘聚众斗殴’被抓了，我来看看情况。”
所长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在周志国和林清妍之间转了转，很快又恢复自然：“误会，都是误会。小孩子打打闹闹，本来教育几句就能走，就是……对方家长不依不饶，说要验伤。”
“对方家长？”林清妍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是谁？”
所长含糊其辞：“就是普通市民，已经回去了。我这就让人把孩子叫出来。”
没等林清妍追问，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被警察领了出来，脸上还有点红肿，看到周志国就红了眼圈：“爸，我没打架，是他们先动手推我的！”
“没事了，小宇，没事了。”周志国冲过去抱住儿子，声音都在发抖。
陆则衍拍了拍所长的肩膀，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王所长，调监控看看？真要是我这小朋友的错，该怎么罚怎么罚；要是有人故意找茬……”他没说完，但眼神里的冷意足够让人明白。
所长额头冒出点汗，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确实是误会，监控我看过了，就是口角推搡，没什么大事。陆少放心，我这就让人办手续。”
手续办得异常顺利，前后不到十分钟。走出派出所时，周宇还在委屈地念叨：“那几个人我不认识，突然就拦住我，说我爸欠了他们钱，让我跟他们走……”
林清妍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林振海的手段，用孩子逼周志国妥协。
“周叔叔，您先带小宇回去休息，”她把那沓证据塞回周志国手里，“这些东西您先收好，等我消息，千万别再露面。”
周志国攥着证据，又看了看陆则衍，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清妍，谢谢你，也谢谢……这位先生。”
送走父女俩，陆则衍靠在车边抽烟，火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林振海比我想的更急，”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他这是怕你找到周志国，狗急跳墙了。”
“他越是急，越说明那些证据有用。”林清妍看着派出所的灯光，眼神里闪过一丝坚定，“周叔叔说，林振海把核心账本来回在他儿子的空壳公司和海外账户转，想查清楚，得拿到他儿子公司的流水。”
“林天宇？”陆则衍嗤笑一声，“那个整天泡在酒吧、连Excel都不会用的草包？他的公司就是个用来洗钱的空壳，账本估计早就做成了天书。”
他掐灭烟头，拉开车门：“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见个能帮你拿到流水的人。”
车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家隐蔽的私人会所门口。没有招牌，只有两扇厚重的黑木门，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看到陆则衍的车，立刻弯腰拉开了门。
“陆少。”保镖的声音低沉。
陆则衍没说话，径直往里走。林清妍跟在他身后，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墙上挂着看不懂的抽象画，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和外面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
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陆则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女声：“进。”
推开门，林清妍愣住了。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几盏落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指尖夹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蓝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格外妖冶。
“哟，陆少居然带女伴来了？”女人抬眼，目光在林清妍身上扫了一圈，带着审视和玩味，“这位妹妹看着面生啊。”
“别闹，苏姐，”陆则衍在她对面坐下，“有事找你帮忙。”
被称为“苏姐”的女人笑了，眼角的泪痣随着笑容晃动：“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要查谁的底？”
陆则衍看向林清妍。林清妍深吸一口气，报出名字：“林天宇，林氏集团的，他名下有个叫‘天宇贸易’的公司，我想查它近三年的银行流水。”
苏姐挑眉，指尖在键盘上敲了敲，屏幕上瞬间跳出密密麻麻的代码。“林振海的宝贝儿子？”她笑了笑，“这可是块硬骨头，他的账户做得很干净，海外还有三层壳公司，查起来费时间。”
“多久能有结果？”陆则衍问。
“三天，”苏姐伸出三根涂着红指甲的手指，“不过我有条件。”她看向林清妍，眼神里带着点狡黠，“听说林小姐是林氏的千金？我最近想拿下林氏旗下的那个美妆品牌代理权，你帮我牵个线，这忙我就帮了。”
林清妍愣住了。她现在就是个空架子，哪有能力牵线？
陆则衍看出了她的犹豫，开口道：“苏姐，别为难她。你要的代理权，我帮你搞定，陆氏和林氏有合作，我打个招呼就行。”
苏姐撇撇嘴：“还是陆少大方。行，就这么说定了。三天后，这里见。”
离开会所时，林清妍忍不住问：“那个苏姐……是什么人？”
“黑客，”陆则衍发动车子，语气平淡，“以前帮我爸查过商业间谍，后来自己开了这家会所，专门帮人查些‘不方便公开’的东西。”
林清妍心里一惊：“这不是违法的吗？”
“商场上的事，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陆则衍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个嘲讽的笑，“你以为林振海的钱是干净的？陆景明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又靠什么掩盖？”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林清妍，你要是总想着‘合法合规’，就趁早回家当你的大小姐，别趟这浑水。”
林清妍沉默了。她知道陆则衍说的是实话。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圈子里，光靠规矩和道理，根本斗不过那些藏在暗处的獠牙。可让她像他们一样，用游走在法律边缘的手段……她做不到。
“我不会碰违法的事，”她轻声说，却异常坚定，“但我也不会退缩。林振海欠我爸的，欠林氏的，我会一点一点讨回来，用我自己的方式。”
陆则衍没再反驳，只是把车内的暖气开得大了些。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发动机的低鸣。林清妍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正在慢慢走进一个陌生的世界——这里没有温室，只有荆棘，没有童话，只有赤裸裸的较量。
而身边这个男人，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回到林家时，已经快半夜了。
客厅里还亮着灯，林振海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那份股权转让协议，看到她进来，眼皮都没抬：“去哪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林清妍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屏幕是黑的——刚才在派出所太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手机没电了，跟同学出去看电影了。”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
“看电影？”林振海冷笑一声，把协议扔到她面前，“我看你是不想签这份协议吧？”
林清妍拿起协议，翻到最后一页，故意皱起眉：“叔叔，这上面写的‘自愿放弃继承权’是什么意思？我爸明明说过，这些股份是留给我的。”
“你爸病糊涂了说的话能算数？”林振海不耐烦地站起来，“现在公司是我说了算！让你签你就签，哪来那么多废话？”
“可这不合规矩啊，”林清妍装作不懂的样子，拿出手机翻出《公司法》条文，“你看，继承人放弃继承权需要公证，而且得说明理由，这上面什么都没写……要不，我们找律师问问？”
她知道林振海最怕律师介入，这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一旦被摆上台面，就会露馅。
果然，林振海的脸色变了变，强压着火气：“找什么律师？都是自家人，哪用得着那么麻烦？我看你就是故意拖延！”
“我不是故意的，”林清妍低下头，声音带着点委屈，“我就是怕爸醒了怪我……要不，等爸好点了，我跟他商量商量？他要是同意，我就签。”
她搬出林父当挡箭牌，林振海果然没辙了。他盯着林清妍看了半天，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最终只能恨恨地说：“行，我就再等几天。但你记住，别耍花样，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看着林振海摔门进书房的背影，林清妍捏着协议的手微微发抖。刚才的冷静都是装的，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这场拉锯战，比她想象中更累。
回到房间，她把协议锁进抽屉，拿出手机给陆则衍发了条信息：“暂时拖住了，接下来怎么办？”
很快收到回复，只有两个字：“等。”
等？等什么？
林清妍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忽然觉得眼皮很重。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从咖啡馆的密谋，到周志国的证据，再到派出所的惊魂……她像个陀螺，被无形的鞭子抽着不停旋转。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看到陆则衍在会所里的样子——他靠在沙发上，眼神淡漠地看着苏姐敲代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像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的心尖，带着点好奇，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接下来的两天，林振海没再提签协议的事，但林清妍能感觉到，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张妈看她的眼神总是躲躲闪闪，老陈开车时也总是透过后视镜偷偷观察她，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像是在她房间里多待了几分钟。
林振海在监视她。
周三下午，林清妍正对着电脑研究林氏的财务报表，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海外。
“喂？”
“是林清妍吗？”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带着点口音，“我是周志国的朋友，他让我把一样东西交给你，你现在有空吗？”
林清妍心里一紧：“周叔叔呢？他为什么不自己联系我？”
“他……他出了点事，”男人的声音含糊起来，“你别问那么多了，我在你家附近的公园门口等你，就十分钟。”
没等林清妍追问，电话就被挂断了。
周志国出事了？
林清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刻给周志国打电话，却提示“已关机”。给陆则衍打，也没人接。
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那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说不定是圈套。可万一……万一周志国真的出事了，那他要交的东西，很可能就是更重要的证据。
林清妍咬了咬牙，抓起帆布包就往外跑。她不能让周志国白白冒险。
公园离林家不远，走路只要十分钟。下午的公园很安静，只有几个老人在散步，林清妍快步走到门口，没看到什么“周志国的朋友”，只有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背对着她站在柳树下，身形看起来有点熟悉。
“是你吗？”林清妍握紧包带，警惕地问。
男人转过身，脸上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林清妍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林振海的司机，老李！
“大小姐，跟我走一趟吧。”老李的声音冷得像冰，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根棒球棍。
林清妍转身就跑，可刚跑出两步，就被从旁边窜出来的两个男人拦住了去路。他们穿着黑色衣服，动作麻利地抓住她的胳膊，捂住了她的嘴。
“唔——”林清妍拼命挣扎，包里的手机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
她看到老李弯腰捡起手机，嘴角勾起个阴狠的笑：“林董说了，你太不听话，该好好教教你规矩了。”
意识模糊的前一秒，林清妍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陆则衍，你在哪？
而此时的陆则衍，正在陆氏集团的会议室里，听着陆景明唾沫横飞地讲着城东地块的开发计划。他的手机放在桌下，调成了静音，屏幕亮着，显示着林清妍发来的未读信息：“周志国的朋友约我见面，有点不对劲。”
他皱了皱眉，刚想回复，陆景明突然停下来，看向他：“则衍，你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
陆则衍压下心头的不安，抬起头，扯出个敷衍的笑：“二叔定的方案，肯定好。”
会议室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没人注意到他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握紧了手机。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种预感像藤蔓，迅速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
林清妍那个笨蛋，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