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更疯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陆氏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这座钢铁森林的神经。
地下停车场里，陆则衍把黑色布袋甩到肩上，帽檐压得几乎遮住眼睛。他侧头看了眼身边的林清妍，她的风衣下摆已经被雨水打湿，却挺直了背，像株被狂风按住仍不肯弯腰的白杨树。
“最后问一次，确定要去？”他的声音裹着湿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沉。
林清妍抬头，睫毛上挂着细小的雨珠，在停车场的灯光下闪了闪。“你觉得我像会临阵脱逃的人？”
陆则衍笑了，伸手扯过她的风衣领口，帮她系紧。指尖擦过她的下巴，带着点冰凉的触感。“走吧。”
两人猫着腰，贴着立柱往后备箱通道挪。
保安的手电筒光柱在远处晃了晃，陆则衍猛地拽住林清妍，把她按在立柱后面。光柱扫过他们刚才站的位置，又慢悠悠地移开了。
他的掌心滚烫，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林清妍能听见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混着外面的雨声，竟奇异地让她平静了些。
“三楼消防通道有个监控死角，”他低头，声音压在她耳边，带着点温热的气息，“等会儿我引开保安，你从那里上七楼，在办公室门口等我。”
“不行，”林清妍立刻拒绝，“要去一起去。”
陆则衍挑眉，刚想说什么，远处传来保安的脚步声。他没再争执，拉着她往楼梯间跑。
消防通道的门被推开时，一股铁锈味扑面而来。楼梯上积着灰，踩上去能留下清晰的脚印。
两人一级级往上爬，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撞出回声，像在敲打着倒计时的钟。
七楼走廊静得可怕。
应急灯的绿光映在地板上，把一切都染得阴森森的。陆景明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是深棕色的实木材质，上面嵌着个银色的指纹锁，在绿光下泛着冷光。
陆则衍从口袋里摸出个银色的小盒子，里面是几根细如发丝的金属针。“苏姐说这玩意儿叫‘万能钥匙’，”他蹲下身，对着锁孔捣鼓，“不过我练了三次，只打开过一次。”
林清妍紧张地盯着走廊拐角，手心全是汗。“快点。”
“催什么，”陆则衍头也不抬，“这种精细活，得有耐心……”
“咔哒。”
一声轻响，锁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陆则衍推开门，做了个“嘘”的手势。办公室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的霓虹透进一点微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红外感应在门口到办公桌的直线上，”他压低声音，拉着林清妍贴着墙根走，“踩瓷砖缝，别碰地板缝。”
林清妍跟着他的脚步，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脚下的地毯很厚，踩上去悄无声息，却更让人觉得窒息。
陆则衍径直走向靠墙的红木书柜。
他的手指在第三排书脊上划过，停在一本《资治通鉴》上。用力一拉，书柜竟像门一样往侧面滑开，露出后面的暗格。
暗格里没开灯，只有手机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半开的黑色保险箱，一叠泛黄的照片，还有散落的几张纸。
陆则衍拿起照片，林清妍凑过去看。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陆正明和陆景明，站在一片荒地前握手。旁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举着份文件，上面隐约能看到“土壤检测”四个字。背景里的路牌写着：城东村。
是城东地块！
“这个白大褂是谁？”林清妍的声音发颤。
“赵伟，前首席地质工程师，”陆则衍的声音冷得像冰，“我爸死后三个月，他车祸去世了。”
又是车祸。
林清妍的指尖冰凉。这些“意外”，原来都是精心策划的谋杀。
“保险箱里有东西。”她指着那个半开的箱子。
陆则衍伸手去拉，却被卡住了。他用手机照了照，发现是个U盘卡在锁扣上。
“找到了。”他小心翼翼地拿出U盘，眼里闪过一丝亮。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很轻，却像重锤敲在两人心上。
“有人来了！”林清妍的声音发紧。
陆则衍猛地把她推进暗格，自己也钻了进来，迅速合上书柜。
外面的门被推开，陆景明的声音带着酒气飘进来：“……赵伟的那份报告，确定烧干净了？”
“放心吧董事长，连电子版都格式化了。”秘书的声音附和道。
脚步声在办公室里移动，离书柜越来越近。
暗格里的空间很小，只能容下两个人。林清妍被挤在陆则衍怀里，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烟草味。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起伏。
她的心跳得太快，生怕被外面听到。
“奇怪，我记得早上锁了保险箱啊。”陆景明的声音就在书柜外面。
“可能是您忘了？”秘书的声音有点慌。
“查监控！”陆景明的语气突然冷了，“最近那个陆则衍，越来越不对劲。”
脚步声停在书柜前。
林清妍感觉陆则衍的手臂收紧了，把她抱得更紧。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拂过她的耳朵，带着点微颤。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无数倍。
“算了，”陆则衍突然听到陆景明说，“可能是我记错了。把监控删了，这间办公室的监控，以后只有我能看。”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门被关上。
两人在暗格里又待了五分钟，直到确认外面没人，才敢推开书柜。
林清妍扶着墙大口喘气，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刚才那几分钟，像在水里憋了太久，连空气都变得珍贵。
“拿着这个。”陆则衍把U盘塞进她手里，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缩。
“去哪？”
“苏姐的会所，让她解密。”他帮她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我去引开他们，陆景明肯定会怀疑。”
“那你怎么办？”林清妍攥紧U盘，指节发白。
“我没事，”陆则衍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定位器，塞进她的风衣口袋，“保持联系，别乱跑。”
他转身要走，又被林清妍拉住了。
“小心点。”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重。
陆则衍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苏姐的会所藏在老巷深处。
木门上挂着块“休息中”的牌子，推开门，却闻到浓郁的咖啡香。
苏姐穿着丝质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绿光映在她脸上，像只慵懒的猫。“哟，林小姐一个人来了？陆少呢？”
林清妍把U盘拍在桌上，声音发颤：“先解密，他可能出事了。”
苏姐挑眉，没多问，把U盘插进电脑。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跳出一行行代码，像绿色的瀑布。
“这加密方式够老的，”她撇撇嘴，“陆景明还活在十年前。”
林清妍坐在旁边，手心里攥着那个定位器。屏幕上，陆则衍的位置正在往跨江大桥移动，速度很快。
“他去大桥干什么？”她忍不住问。
“可能是想引开追兵，”苏姐头也没抬，“那桥晚上没什么人，好甩开尾巴。”
林清妍的心跳得更快了。没什么人，也意味着更危险。
突然，定位器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屏幕上的红点停在了大桥中段，不再移动。
“怎么回事？”她猛地站起来。
苏姐的脸色也变了，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出大桥的监控画面。
屏幕上，陆则衍的车停在桥边。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拉着他往车外拖。他在挣扎，却被人用棍状的东西砸在头上，软软地倒了下去。
“陆则衍！”林清妍失声喊道。
画面突然变成一片雪花。
“被切断了！”苏姐用力拍了下键盘，“是陆景明的人干的！”
林清妍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想起陆则衍在停车场帮她系风衣的样子，想起他把她推进暗格时的果断，想起他说“我没事”时的轻松……
都是假的。
他根本没把握。
“苏姐，”她突然抓住苏姐的手，眼神里带着疯狂的亮，“你知道李建国的家在哪吗？”
苏姐愣住了：“李建国？那个公安副局长？你找他干什么？他是陆景明的人！”
“我知道，”林清妍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坚定，“但现在，只有他能救陆则衍。”
她要去赌。
赌李建国还有一丝怕，怕事情闹大丢了乌纱帽；赌他不敢让陆氏的太子爷死在自己的辖区里。
苏姐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地址我发给你。但清妍，你想清楚，这一步踏出去，可能就……”
“我清楚。”林清妍打断她，抓起风衣就往外跑，“帮我准备辆车，最快的那种。”
***雨夜的马路像被泼了墨。
林清妍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抖。雨刮器拼命左右摇摆，却刮不净玻璃上的水痕，前方的路一片模糊。
手机导航上，李建国家的地址在闪烁。那是个高档小区，在城市的另一端。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赶到。
也不知道赶到了，李建国会不会见她。
更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太晚了。
车窗外，霓虹在雨幕中晕成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块。林清妍看着这些模糊的光，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陆则衍的晚宴。
他穿着黑色衬衫，站在一群西装革履里，像个格格不入的叛逆者。他替她挡酒时，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带着点凉。
那时的她，怎么会想到，这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男人，会让她在这样一个雨夜，疯了一样去闯一个副局长的家？
手机响了，是苏姐。
“我查到了，”苏姐的声音很急促，“李建国最近在收陆景明的钱，帮他压下了城东地块的污染举报。但他儿子在国外留学，账户上突然多了一笔巨款，应该是陆景明给的‘封口费’。”
林清妍的心沉了沉。
这意味着，李建国和陆景明绑得很深。
她的赌局，赢面更小了。
“还有，”苏姐顿了顿，“陆则衍的手机信号消失前，发了条信息给我，只有三个字：保好她。”
林清妍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雨更大了。
她用力抹掉眼泪，踩下油门。跑车发出一声咆哮，冲破雨幕，往前疾驰。
不管输赢，她都要去。
为了那句“保好她”。
也为了，她不想失去他。
车子在雨夜里穿梭，像一道劈开黑暗的闪电。林清妍看着前方模糊的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陆则衍，你等我。
一定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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