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结在窗棂上,像层碎玻璃。林清妍刚推开门,就被冷风灌了个满怀,鼻尖瞬间红透。陆则衍蹲在院里劈柴,斧头起落间,木柴裂开的脆响在巷子里荡开,惊飞了墙头上缩成一团的麻雀。
“醒了?”他直起身,手往围裙上蹭了蹭,指缝里还嵌着木屑,“灶上温着粥,先喝两碗暖暖。”
她跺了跺冻麻的脚,看见墙角堆着的糯米,布袋口敞着,白花花的米粒沾了点灰。“这是?”
“前儿托人从乡下收的,”陆则衍扛起一捆劈好的柴往厨房走,“张妈说,冬至前酿的米酒最醇,等开春待客正好。”
厨房的土灶烧得正旺,火光舔着锅底,映得他侧脸发亮。林清妍凑过去,看见陶瓮里泡着的酒曲,毛茸茸的像层雪。“要放多少米?”她伸手想抓把糯米,被他拍开手背。
“洗手去!”他往灶膛里添了根粗柴,火星子卷着烟窜出来,燎到他的发梢,“张妈说了,沾了油星,整瓮酒都得废。”
她瘪瘪嘴,转身去舀水,听见身后斧头又响了起来,一下下,像敲在冻硬的土地上。水瓢沉得很,她拎起来时晃了晃,溅了些在地上,立刻凝成了细小的冰粒。
“笨手笨脚的。”陆则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夺过她手里的瓢,三下五除二洗好了米,“去把那筐枣倒出来挑挑,烂的捡出去,留着泡酒。”
筐里的冬枣冻得邦邦硬,她捏着枣子往石桌上磕,冰壳裂开的声音像咬碎冰糖。陆则衍抱来个大陶缸,放在屋中央,缸底铺着层晒干的桂花,香气混着柴火味漫开来。
“米晾得差不多了。”他抓了把糯米,摊开手颠了颠,米粒在掌心滚来滚去,带着点温乎气,“过来搭把手。”
林清妍学着他的样子,把米往缸里撒,指尖触到缸壁,冰得一缩。“慢点倒,别撒了。”陆则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带着柴火气的暖,“匀着点,铺太厚,酒曲发不起来。”
米渐渐堆成小山,他撒酒曲的样子很认真,指腹捻着粉末,像在数着什么。“这玩意儿金贵,多了发苦,少了发酸。”他忽然笑了笑,眼角皱起细纹,“去年张妈手抖多放了半勺,酿出来的酒,跟醋似的,酸得牙倒。”
她想象着张妈龇牙咧嘴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米撒了些在脚边。陆则衍弯腰去捡,头发垂下来,扫过她的手背,痒得她缩了缩。“别闹。”他抬眼瞪了下,眼里却没脾气,“快弄完了,等会儿把缸封上,裹层棉被,放在炕边焐着。”
缸口盖着的石板沉甸甸的,他搬起来时,胳膊上的肌肉绷得很紧。“得压严实了,不然进了风,酒就馊了。”他找了块旧棉被裹在缸上,又压了块青石,“这样,过俩月开春,就能舀出来待客了。”
林清妍摸了摸棉被,温温的,像揣了只晒太阳的猫。陆则衍劈完最后一根柴,斧头扔在柴堆上,发出“哐当”一声。“走,”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去给张妈送点劈柴,顺便拿她腌的腊鱼,今晚加个菜。”
巷子里的风更紧了,吹得墙根的冰粒打旋。他走在前面,肩膀宽宽的,挡住了大半冷风。林清妍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看见他的耳朵冻得通红,像熟透的樱桃。
“冷不冷?”他忽然回头,解下围巾往她脖子上绕,毛线蹭着脸颊,带着他身上的柴火味,“拉紧点,别灌风。”
围巾太长,拖在地上,她踩着一端,差点绊倒。陆则衍扶了她一把,无奈地笑:“你啊,什么时候能让人省心。”
张妈家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暖烘烘的气息涌出来,混着腊鱼的香。“哟,来了?”张妈从灶间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米酒弄上了?”
“嗯,刚封缸。”陆则衍把柴堆在墙角,“您这腊鱼看着就馋人,给我们匀点?”
“少不了你们的。”张妈转身从梁上取下两串,油亮亮的,滴着琥珀色的油,“挂在通风的地方,过几天蒸着吃,香得很。”
林清妍盯着窗台的酱菜坛子,坛口飘着点蒜香。张妈看见了,笑:“那是糖醋蒜,昨儿刚腌的,拿点回去?配粥正好。”
陆则衍接了坛子,又拎了腊鱼,跟张妈道了谢。出门时,风小了些,阳光透过云层,在地上投下碎金似的光斑。“看,”他指着天边,“要放晴了。”
林清妍抬头,看见云缝里漏下的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她忽然觉得,这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缸里的米酒在棉被下悄悄发酵,像藏了个会发芽的春天。
陆则衍忽然加快了脚步,回头冲她喊:“快点!回去晚了,粥该凉了!”
她小跑着跟上,围巾在风里飘起来,像只展翅的鸟。巷子里的冰粒开始化了,踩上去咯吱咯吱响,混着远处卖糖葫芦的吆喝声,热闹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