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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物

霓虹深处有回声

陆则衍在整理李伯遗物时,从樟木箱底层翻出个布包。

灰蓝色的粗布,用麻绳捆着,解开时扬起一阵陈旧的灰尘,呛得他咳了半天。里面裹着些零碎物件——半块磨得光滑的砚台,笔杆开裂的毛笔,还有本线装的旧书,纸页泛黄发脆,边角卷得像波浪。

他坐在小板凳上,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天光翻看着。书里是些医方,字迹是李伯的,笔锋稳健,却在某些页脚处抖得厉害,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发颤。

“这是……”陆则衍指尖拂过其中一页,上面画着株形态古怪的草药,叶片呈锯齿状,根部缠着红线,旁边批注着“断魂草,剧毒,生于阴湿岩缝”。

他忽然想起,李伯晚年总说关节疼,尤其阴雨天,疼得直冒冷汗。那时他只当是风湿,现在看来,或许没那么简单。

布包最底下,压着个铁皮盒子,扣得很紧。陆则衍费了些劲才撬开,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沓信,信封上的邮票已经泛黄,收信人处写着“吾儿则衍亲启”,寄信人地址是邻县的监狱。

他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信。

父亲在他十岁那年因“通敌”罪名入狱,母亲不久后就病逝了,李伯收留了他。他一直以为父亲在狱中病死了,这些信……是怎么回事?

陆则衍捏着信封的手指微微发颤,抽出信纸。

字迹潦草,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在艰难的环境下写就的。

“则衍,见字如面。爹知道你恨我,可爹没通敌,是被人陷害的……”

“狱卒说你在李伯家过得好,爹就放心了。别学爹,凡事要忍,要藏锋……”

“听说你考上了县里的中学?好样的!爹在这儿给你攒了点钱,藏在……”

信写到这里突然断了,后面是大片的墨污,像是打翻了砚台。

陆则衍的心揪成一团。陷害?父亲是被陷害的?

他接着看第二封,第三封……大多是些叮嘱,说些狱中的琐事,说些对他的愧疚,却绝口不提是谁陷害了他。直到最后一封信,信纸边缘带着暗红的污渍,像是血迹。

“则衍,爹快不行了。有些事不能再瞒你。当年陷害爹的是县太爷赵德昌,他看中了你娘的陪嫁,又怕爹碍事,就罗织了罪名……你娘的死,也不是意外……”

陆则衍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惊雷炸开。

母亲的死……不是意外?

他猛地想起母亲去世那天,本来只是感冒,却突然咳血,请来的郎中也查不出缘由,说像是中了毒。那时他年纪小,只当是天妒红颜,现在看来……

“赵德昌那老东西有个儿子,叫赵天磊,比你大五岁,你要当心他……爹藏了本账册,在老宅西厢房的梁上,那是赵德昌贪赃枉法的证据,你若能拿到,或许能为爹翻案,也能……”

信的结尾又是一片模糊,只剩下“护好自己”四个字,写得极重,几乎要戳破信纸。

陆则衍攥着信纸,指节泛白。

赵德昌……赵天磊……

这两个名字他记得。赵德昌是前几年才退休的县太爷,据说告老还乡时,金银珠宝装了满满三马车;赵天磊更是县里的恶霸,仗着父亲的势力,欺男霸女,没人敢惹。

原来父亲是被他们害的,母亲也是……

他胸口像是堵了块烧红的烙铁,又烫又疼,想喊,想砸东西,想立刻冲到赵家去问个清楚。

“则衍?咋了?”王婶端着碗鸡蛋羹走进来,见他脸色煞白,手里还捏着信纸,吓了一跳,“这是啥?”

陆则衍把信递给她,声音发哑:“王婶,你认识赵德昌不?”

王婶看了几封信,脸色也变了,嘴唇哆嗦着:“你是说……你爹是被赵德昌害的?你娘她……”

她叹了口气,抹了把眼泪:“难怪你娘走得蹊跷。那年头乱,赵德昌一手遮天,谁敢说个不字?你李伯当年就是因为替你爹说过几句公道话,才被赵德昌处处刁难,最后不得不搬回乡下……”

陆则衍猛地站起来:“老宅在哪?我要去找账册!”

“你疯了?”王婶拉住他,“赵德昌虽然退休了,赵家在县里势力还大着呢!赵天磊现在是商会会长,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你这一去,不是送命吗?”

“可那是翻案的证据!”陆则衍红着眼,“我不能让爹背着污名,不能让娘死得不明不白!”

“我知道你急!”王婶跺了跺脚,“可你得从长计议啊!你现在去,不等找到账册,就被赵家的人打断腿了!”

陆则衍胸口起伏,却不得不承认王婶说得对。

他现在手无寸铁,又没什么势力,怎么跟赵家斗?

“那怎么办?”他声音发颤,既有愤怒,又有无力。

王婶想了想,说:“你李伯生前跟我说过,他在县府当差时,认识个姓周的文书,为人正直,当年就看不惯赵德昌的做派。或许……他能帮上忙。”

陆则衍眼睛亮了亮:“周文书?他现在在哪?”

“在县府档案室管旧档案,不过……”王婶迟疑道,“听说他去年得罪了赵天磊,被穿了不少小鞋,怕是不敢掺和这事。”

“我去试试。”陆则衍攥紧了拳头,“不管怎么样,都要试试。”

他把信小心地收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又把铁皮盒子藏回樟木箱最底层,用旧衣服盖好。转身要走时,目光落在那本医方上,想起“断魂草”的批注,心里忽然一动。

母亲当年咳血的症状,和中了断魂草的毒,似乎有些像。

他把医方也揣进怀里,快步走出屋。

王婶在身后喊:“你当心点!别冲动!”

陆则衍没回头,脚步匆匆,像一阵风刮过院子。

他要去县里,找周文书,找那本账册,更要弄清楚,母亲的死到底是不是赵德昌下的手。

阳光刺眼,照在他年轻却紧绷的脸上,像淬了火的钢。

他知道前路凶险,赵家的势力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稍有不慎就会被吞噬。可他不能退。

父亲的冤屈,母亲的死因,像两根刺,扎在他心里十几年,如今终于看到了拔出来的希望,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须闯一闯。

走到巷口时,陆则衍遇见了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担子上挂着些针头线脑,还有几个竹制的小玩意儿。

货郎看见他,忽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个眼熟的竹蜻蜓,递过来:“是则衍吧?你李伯去年让我给你做的,说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个。”

陆则衍接过竹蜻蜓,竹片已经有些干裂,上面的红漆掉了大半,却是他小时候最宝贝的玩具。

李伯……

他鼻子一酸,眼眶发热。

原来李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替他想到了。

货郎叹了口气:“你李伯走前还说,若有一天你想查清你爹的事,让我把这个给你。”他指了指竹蜻蜓底部,那里刻着个极小的“周”字。

周文书?

陆则衍心里一震,握着竹蜻蜓的手更紧了。

原来李伯早就为他铺好了路。

他抬头望向县城的方向,阳光穿过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像无数双眼睛,默默注视着他。

陆则衍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竹蜻蜓,脚步迈得更稳了。

不管前面有多少刀光剑影,他都要走下去。

为了沉冤未雪的父亲,为了死因不明的母亲,也为了李伯的良苦用心。

他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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