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的月光薄得像层霜,林清妍坐在桌边,手里捏着那枚陆则衍留下的铜哨。哨子被摩挲得发亮,边缘的棱角都磨圆了,可吹出来的声音还是发哑,像被堵住了喉咙。
她想起白天去警局领遗物时,警察递过来的那个帆布包。里面除了半盒没抽完的烟,还有本翻开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等她学会吹口哨就表白」。
「笨蛋。」她对着笔记本轻声说,指尖划过那个笑脸,纸页粗糙的纹路蹭得指腹发麻。
门外的风卷着落叶滚过台阶,发出沙沙的响,像谁在暗处叹气。她起身走到窗边,看见楼下的路灯忽明忽暗,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他总爱弹她额头的那些粉笔灰。
上周去学校收拾他的东西,讲台抽屉里还藏着半包彩虹糖,是他偷偷给她留的。包装纸被阳光晒得褪色,可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甜得齁人,像他每次看她时眼里的光。
「你说过要教我骑单车的。」她对着空荡的房间说话,声音撞在墙上,弹回来碎成一片,「现在车停在楼下,链条都锈了。」
墙角的落地钟敲了十下,钟摆晃得人眼晕。她走到钟前,伸手想把时间拨回去,指尖刚碰到指针,就被冰凉的金属烫得缩回手。
时间哪能说拨就拨回去呢。
就像他说的那句「等忙完这阵就带你去海边」,海浪还在拍岸,他却被永远留在了那个潮湿的雨天。
桌上的日历被红笔圈了个圈,是他的生日。她从抽屉里翻出那张没送出去的贺卡,上面画着两个小人在沙滩上堆城堡,海浪漫过脚踝,画得歪七扭八,可当时他看得直笑,说这是他收到最好的礼物。
「骗子。」她把贺卡按在胸口,眼泪打湿了纸面,晕开了城堡的颜色,「说好了一起去的,你怎么又食言。」
窗外的月光移过桌面,照亮了他留在桌上的钢笔。笔帽没盖紧,墨水在纸上洇出个深色的圆点,像颗没哭完的泪。
她想起他握笔的样子,指节分明,笔尖在教案上划过,留下清晰的字迹。那时他总说「字如其人,得写工整点」,可给她写的小纸条,却永远是潦草的涂鸦,画着歪歪扭扭的心形。
走廊里传来邻居关门的声音,砰地一声,惊得她一抖。空荡荡的房子里,任何一点声响都被放大,像在耳边炸响的惊雷。
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着外面的走廊。灯坏了很久,黑漆漆的,像个张着嘴的怪兽。他以前总说要换个灯泡,说「女孩子怕黑」,可现在灯泡还在那儿悬着,蒙着层灰,再也等不到有人来换了。
钟又敲了一下,十一点了。她摸出手机,点开那个再也不会亮起的对话框,输入「晚安」,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其实她知道,有些晚安,注定发不出去。就像有些人,说了再见,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月光爬上贺卡,在洇开的墨迹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听着钟摆单调的摆动声,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梦里他回来了,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笑着说「我买了海边的票」,可她怎么也抓不住他的手,醒来时枕头湿了一大片。
窗外的天已经亮了,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她慢慢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看见自己眼下的乌青,像幅没画完的画。
桌上的贺卡被风吹到地上,她弯腰去捡,看见背面还有行小字,是他后来偷偷写的:「等她长大,就娶她。」
字迹被泪水泡得发皱,模糊不清。
她蹲在地上,抱着贺卡,终于哭出了声。
原来有些承诺,就像写在沙地上的字,海浪一冲,就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