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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代价

霓虹深处有回声

雨停的时候,陆则衍在父亲的墓碑前蹲了很久。碑上的照片是父亲四十岁时拍的,穿着白衬衫,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笑容温和得像春日的阳光。他把那支刻着“明”字的钢笔放在碑前,钢笔被雨水洗得发亮,笔帽上的划痕清晰可见——是他小时候不小心摔在地上留下的。

“爸,钢笔给您带来了。”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谁,“孙浩说,这十年他一直带在身上。您说,他要是早点明白,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碑前的雏菊被雨水打蔫了,花瓣贴在湿漉漉的泥土上。林清妍蹲下来,把新带来的向日葵插在花瓶里,金黄色的花盘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像个倔强的小太阳。

“老郑刚才打电话,说孙浩的母亲知道儿子判刑后,把肾源还给了医院。”她轻声说,“还托人转来一张存折,说是这些年欠您家的。”

陆则衍没接话,只是伸出手,指尖抚过碑上父亲的名字。石头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让他想起父亲下葬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母亲抱着他,说“石头是暖的,因为里面住着爸爸”。

那时他信了,现在才知道,石头永远是凉的,暖的只是人心存的念想。

离开墓园时,母亲的脚步很慢。她手里拎着个空篮子,早上带来的绿豆糕全留在了碑前。经过墓园门口的香烛铺时,她忽然停下脚步,看着铺子里挂着的纸钱,眼神空落落的。

“妈,回去吧。”陆则衍扶住她的胳膊。

“则衍,”母亲转过头,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雨水,“你说……你爸会不会怪我们?怪我们这么晚才给他讨回公道。”

“不会的。”他握紧母亲的手,“爸那么疼您,只会心疼您这些年受的苦。”

母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那天他出门前,还跟我说晚上想吃我做的红烧肉。我炖了一砂锅,等啊等,等来的却是警察的电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呜咽。林清妍走过来,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母亲,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鸟。

回老房子的路上,经过鼎盛大厦。楼还是那栋楼,只是外墙重新刷了漆,亮得晃眼。18楼的位置挂着新公司的广告牌,红色的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那是张启明曾经的公司,如今换了新主人,谁也不会再想起十年前那个坠楼的男人。

“听说这栋楼要卖了。”林清妍看着大厦,“新买家是家科技公司,打算把这里改成研发中心。”

“卖了好。”陆则衍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留着也是个念想,不如彻底忘了。”

可有些东西,哪是说忘就能忘的。他想起父亲的书房,想起樟木箱里的旧物,想起那本写满矿脉数据的笔记本,每一样都在提醒他,有些事,必须记着。

到家时,赵磊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浑身湿透,手里抱着个纸箱,看见他们就赶紧迎上来:“陆哥,这是法院刚送来的,说是从张启明家里搜出来的,跟你爸有关。”

纸箱上贴着封条,撕开时发出“刺啦”的响声。里面是几本旧相册,还有个上了锁的木盒子。相册里的照片大多是张启明和父亲的合影,有在酒会上的,有在矿脉现场的,两人勾肩搭背,笑得一脸熟络。

“真没想到他们以前这么好。”赵磊挠着头,一脸不解,“既然是朋友,怎么能下这种狠手?”

陆则衍翻着相册,指尖停在一张两人在青峰山的合影上。照片里的父亲比着“耶”的手势,张启明站在旁边,手里举着块矿石,两人的脚下,是刚发现的稀土矿脉露头。

“因为欲望。”他合上相册,声音冷得像冰,“有些人,为了钱,什么都能卖,包括良心。”

木盒子是用核桃木做的,锁孔很小,陆则衍试了好几把钥匙,最后用父亲那把旧铜钥匙打开了。盒子里没有钱,没有合同,只有一沓信,全是父亲写给张启明的,却没寄出去。

信里的字迹从工整到潦草,记录着两人从合作到决裂的全过程:

“启明,矿脉数据不能改,这是犯法的。”

“你挪用公司资金的事,我已经发现了,赶紧还回来,我可以当没看见。”

“你不该动则衍的主意,他是我唯一的软肋。”

最后一封信,只写了一半:

“我知道你不会收手了。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别找则衍,一切冲我来。他还小,”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笔尖划破了纸,留下道长长的口子,像道没愈合的伤疤。

陆则衍捏着信纸的手指在发抖,信纸的边缘被他捏得卷了起来。原来父亲早就预料到了结局,甚至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不是懦弱,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想护的人。

“陆哥……”赵磊看着他发白的脸色,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陆则衍把信重新放回盒子里,锁好,递给母亲,“妈,这个您收着吧。”

母亲接过盒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稀世珍宝。“这是你爸写的……是他的字……”

晚饭时,母亲做了红烧肉。肉炖得很烂,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和十年前那个晚上一模一样。可谁也没多吃,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最后大多剩下了。

“则衍,”母亲忽然开口,“明天跟我去趟银行吧。孙浩母亲转来的钱,咱们得还回去。”

“妈,那是……”

“我知道那是赔偿。”母亲打断他,眼神很坚定,“但我们家不缺这点钱,也不能要这钱。你爸要是在,也不会要的。”

陆则衍没再反驳。他知道母亲的脾气,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就像她这些年,明明可以卖掉老房子搬到城里,却偏要守着这里,说“你爸会回来的,得有人等他”。

晚上,林清妍在书房帮陆则衍整理父亲的遗物。台灯的光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上面的字迹被泪水洇过,有些模糊不清。她忽然发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夹着张小小的山楂叶,已经干透了,却还能看出完整的形状。

“你看。”她把山楂叶递给陆则衍。

他捏着那片叶子,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青峰山,说山楂叶最坚韧,霜打了也不会落。那时他摘了片叶子,夹在父亲的笔记本里,说“要让它陪着爸爸工作”。

原来父亲一直留着。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笔记本上,像层薄薄的霜。陆则衍把山楂叶重新夹好,合上笔记本,心里忽然空了一块。

他知道,这场迟来的审判,没有赢家。张启明他们得到了惩罚,可他失去的父亲,永远回不来了。这世上最残忍的,莫过于有些代价,付了就再也换不回什么。

林清妍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他。“会好起来的。”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时间会慢慢把伤口磨平的。”

他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她的手。或许吧,或许时间真的能磨平一切。但他知道,有些印记,会永远留在那里,像山楂叶上的纹路,像钢笔上的刻痕,像父亲留在他生命里的光,无论过多少年,都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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