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过层叠的树海,发出潮水般的呜咽。
许烬调整着镜头焦距,透过取景框凝视着远山交错的光影。作为一名以追逐极致自然影像闻名的摄影师,他迷恋这种人迹罕至的原始地带。为了一张足以惊艳众人的作品,他独自深入了这座号称“无人区”的苍莽山岭。
他向后退了一步,想将陡峭崖壁的一角也纳入构图。
就是这一步,踩空了。
脚下的碎石和松动的土壤瞬间崩塌。失重感猛地攫住他,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世界在天旋地转中颠倒,他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将那台视若生命的昂贵相机紧紧护在怀里。
身体猛烈地撞击、翻滚,坚硬的岩石和枯枝撕裂了他的外套和皮肤,最终,冰冷的河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意识上,黑暗吞噬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在下游一处水流稍缓的河湾,纪珛正无声地立于浅水中。
他身形高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裤腿挽到膝盖,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覆着薄薄肌肉的小腿。他眼神专注,手握一根削尖的长木棍,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水下的游鱼。
忽然,他动作一顿,敏锐地听到上游传来的异样水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影随波逐流,正沉沉浮浮地撞下来。
不是山中常见的浮木或兽骸,那分明是个人。
纪珛扔下木棍,没有丝毫迟疑,猛地扎进冰凉刺骨的河水中。他逆流而上,动作却异常迅捷有力,很快便触及那具失去知觉的身体。
费力地将人拖上布满鹅卵石的河滩,纪珛微微喘着气,审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男人昏迷不醒,额角有一道深刻的伤口,鲜血混着河水不断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的冲锋衣被刮得破烂不堪,浑身湿透,遍布擦伤和淤青,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弯曲着。但即使如此狼狈,依旧能看出他深邃立体的五官和那份与野性山林格格不入的精致。
最引人注目的是,即便经历了如此可怕的坠落和冲刷,他依然死死地将一台黑色的相机护在怀里,仿佛那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那相机看起来竟完好无损,只是沾满了水珠。
纪珛蹲下身,两指探向对方颈侧,感受到皮肤下微弱但持续的搏动。他眉头紧锁,低声自语,清冷的声线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命真硬。”
他动作利落,从随身携带的旧布包里翻找出草药,嚼碎后小心敷在许烬额头的伤口上。接着,他检查了一下那只扭曲的手臂,确认是骨折,需要尽快固定。
处理伤口的动作间,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台被紧紧护住的相机上。犹豫片刻,他尝试着想将相机从许烬怀中取出来,以免造成二次伤害。
然而,即使是在深度昏迷中,许烬的手臂依然箍得死紧,仿佛那是扎根于他意识最深处的本能。纪珛试了两次,竟未能成功。
他看着许烬即使在昏迷中仍因疼痛和寒冷而蹙紧的眉头,又看了看那台被守护得近乎固执的相机,冷寂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的神色。
山风更冷了。纪珛不再尝试拿走相机,他脱下自己干燥的外衫,裹在瑟瑟发抖的许烬身上。
“喂,”他拍了拍许烬未受伤的那边脸颊,声音提髙了些,“能听见吗?得离开这。”
回应他的,只有潺潺的水声和对方微弱痛苦的呼吸。
纪珛不再耽搁,迅速起身,开始收集岸边的直枝和坚韧藤蔓,准备为他临时固定伤处。这片河滩不宜久留,而将一个重伤昏迷的大男人带回家,无疑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张陌生的俊朗面孔和那台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