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夏末的燥热渐渐被初秋的凉爽取代，阳光变得金黄而醇厚，透过层叠的树叶，在木屋前的空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许烬正坐在门槛上，仔细擦拭着他那台宝贝相机，检查着之前跌落造成的细微划痕。纪珛则在一旁晾晒新采来的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苦香气。山间静谧，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

纪珛忙活完，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走到许烬身边坐下，抱着膝盖，安静地看着他摆弄那个复杂的机器。他的目光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好奇和……向往。

许烬察觉到他的目光，笑着转过头，将相机屏幕转向他：“想看？我给你看看我之前拍的照片？”

纪珛轻轻点了点头。

许烬便一张张翻给他看。有城市璀璨的夜景，车流如光河；有沙漠浩瀚的星空，银河低垂仿佛触手可及；有草原上奔腾的骏马，鬃毛飞扬充满野性的力量……每一张照片都展现着一个纪珛完全无法想象的、广阔而精彩的世界。

纪珛看得很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沉寂的眸子，此刻映着屏幕的光，亮得惊人。

当许烬翻到一组海边的照片时——那是湛蓝无垠、与天相接的大海，是夕阳下金色波光粼粼的海面，是白色浪花拍打礁石激起的碎玉——纪珛的呼吸似乎微微滞了一下。

他伸出手指，极轻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屏幕上那一片广阔的蓝色，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许烬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纪珛才缓缓收回手，目光却依旧没有从那片蓝色上移开。他微微低下头，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几乎听不出的怅惘和卑微的期盼，轻轻地飘散在午后的风里：

“许哥，”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这辈子……大概是走不出这大山了。”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入许烬心湖，却漾开层层酸涩的涟漪。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纪珛接下来的话止住了。

纪珛抬起头，看向远处层叠的、墨绿色的山峦线，眼神清澈却又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他继续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做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但我想看看，海是什么样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抱怨，没有不甘，只是带着一种纯粹的、简单的向往。正是这种平静，反而更让人心疼。

许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看着纪珛被阳光勾勒出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微小却执着的星火，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承诺感瞬间涌上心头。

他放下相机，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纪珛放在膝盖上、微微蜷起的手。那手指有些冰凉，带着山里劳作留下的薄茧。

“能的。”许烬的声音异常坚定，他看着纪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纪珛，你一定能走出大山。等你好一点，等我处理完外面的事，我就回来接你。我带你去看海，去看真正的海，比照片里好看一千倍、一万倍。”

他描述着：“我们站在沙滩上，让海水漫过脚背，有点凉，但是很舒服。我们可以捡贝壳，运气好还能抓到小螃蟹。海风的味道和山里不一样，是咸的，但是很干净……”

纪珛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激动。他只是回望着许烬，眼底那层薄雾似乎散了些，一点点微光从深处亮起，慢慢地，一点点地，汇聚成一种极其温柔而依赖的信任。

他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许烬的手，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阳光温暖，岁月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绵长而温柔。许烬看着纪珛眼中那因他而亮起的光，心里软成一片，也更加坚定了那个带他去看海的承诺。

那时他们都以为，未来很长，山海皆可平。

却不知，有些愿望，一旦说出口，便耗尽了所有的运气。那片蔚蓝的、纪珛终其一生未能亲眼所见的海洋，最终成了许烬余生无法愈合的伤疤，和每一次潮起潮落时，耳边都会响起的、最温柔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