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十七分,市警局的报警电话突然划破死寂。
接线员刚喂了一声,听筒里就滚出团裹着寒气的男声,像浸过冰的砂纸擦过耳膜:“今晚,第三大街,杀个重要人物。”
没有前缀,没有后缀,甚至没给接线员追问的机会,电话“咔嗒”一声断了。忙音在值班室里跳了两秒,接线员猛地抓起内部电话,指尖还在发颤:“张队!匿名恐吓电话!第三大街!”
消息像滴进滚油的水,瞬间烫沸了刑侦支队。池砚辞是被值班室的敲门声惊醒的,他刚趴在桌上补了两小时觉——前晚蹲守毒贩熬了通宵,今早又处理了三起民事纠纷。开门时他眼尾还挂着红血丝,警服第二颗扣子没扣,露出半截锁骨,听见“第三大街”四个字时,指尖捏着的警帽差点滑下去。
“第三大街?”他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平时哑,“那地方不是半年前就封了吗?”
第三大街是老城区的死角,去年一场大火烧塌了半条街的老楼,剩下的也成了危楼,三个月前被划为拆迁区,现在除了偶尔巡逻的民警,连拾荒的都不去。
说话间,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鹤川背着个黑色的双肩包,一手拎着警靴,一手攥着件冲锋衣,头发还滴着水——他刚结束水下搜救训练,澡洗到一半就被喊来了。看见池砚辞,他脚步顿了顿,把冲锋衣往肩上一搭,靴筒在地面磕出清脆的响:“资料我看了,匿名电话的来电显示是虚拟号,查不到源头。”
池砚辞点点头,伸手从抽屉里摸出个牛皮本——那是他记案宗的本子,封皮都磨出了毛边。他翻到关于第三大街的那页,指尖点在“火灾后异常报告”那行字上:“去年火灾后,有巡逻民警说听见那地方有哭声,当时以为是流浪汉,没当回事。”
萧鹤川凑过来看,他视力好,能看清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包括民警备注的“哭声像是从地下传来的”。他眉骨动了动,从双肩包里掏出个银色的设备——是他自己改装的声波检测仪,“说不定不是人哭。”
池砚辞抬眼看他。萧鹤川是警局的“怪才”,懂法医,会拆弹,还能摆弄各种冷门仪器,去年破获的连环盗窃案,就是靠他改装的热成像仪抓到人的。
“先去现场。”池砚辞把本子塞进警服口袋,抓起椅背上的外套,“通知技术科,带上设备,十分钟后门口集合。”
凌晨一点三十五分,警车驶进第三大街。路灯早就被拆了,只有车头灯劈开黑暗,照得断壁残垣上的黑渍像凝固的血。车刚停稳,池砚辞就推开车门,冷风裹着灰尘灌进来,带着股焦糊味。他踩在碎砖上,听见脚下传来“咯吱”的轻响,像是有东西被踩碎了。
萧鹤川紧随其后,声波检测仪已经打开了,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波纹,频率很平稳。他走了两步,突然停住,检测仪的波纹猛地跳了一下,发出“嘀”的轻响。
“有动静。”萧鹤川压低声音,指了指前方一栋没完全塌的楼——那是以前的百货公司,二楼的窗户还挂着半截烧焦的窗帘,“在楼里。”
池砚辞掏出腰间的手电筒,光柱照向那栋楼。窗户黑洞洞的,像只睁着的眼睛。他做了个手势,身后的技术科民警立刻散开,形成包围之势。
“我跟你进去。”萧鹤川把检测仪揣进兜里,从冲锋衣内侧摸出把战术刀——不是警配的,是他自己找工匠打的,刀刃窄而锋利。
池砚辞没反对,只是把自己的手电筒往他那边递了递:“小心点,楼梯可能不稳。”
两人踩着碎玻璃走进楼里,空气中的焦糊味更浓了,还混着股淡淡的霉味。一楼的货架倒了一地,上面的商品早就烧成了黑炭。萧鹤川的检测仪又响了,这次的波纹比刚才更急促,屏幕上的数值在飙升。
“在二楼。”萧鹤川抬头,光柱照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扶手已经锈成了红褐色,每一级台阶都裂着缝。
池砚辞先踏上第一级台阶,木头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随时会塌。他走得很慢,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墙面,突然停住——墙上有个新鲜的抓痕,不是火灾留下的,边缘还很锋利,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
“你看这个。”池砚辞招手。
萧鹤川走过去,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抓痕,沾了点白色的粉末。他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皱起来:“是石灰粉,刚掉下来没多久。”
两人继续往上走,到二楼拐角时,检测仪突然“嘀嘀”地响个不停,屏幕上的波纹乱成一团。萧鹤川刚要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东西从楼上掉了下来。
池砚辞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过破窗户的声音,呜呜的,像有人在哭。
“刚才那声音……”萧鹤川的声音有点沉,他把检测仪举起来,屏幕上的数值突然归零了,“声波消失了。”
池砚辞没说话,他走到窗边,往下看。地面空荡荡的,只有警车的灯光在远处闪烁。他刚要转身,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窗台上有个东西——是个红色的发夹,上面还缠着几根黑色的头发,不像是被大火烧过的样子。
他伸手把发夹拿起来,入手冰凉。发夹的材质是塑料的,上面的漆掉了不少,但能看清是心形的。
“这东西……”萧鹤川凑过来看,瞳孔缩了缩,“去年火灾的遇难者里,有个小女孩,遗物里就有个一模一样的发夹。”
池砚辞的指尖顿了顿。他想起去年火灾的卷宗,遇难者共七人,其中最小的是个五岁的女孩,叫林萌萌,火灾后一直没找到她的发夹,她母亲说那是她生日时送的礼物,一直戴在头上。
“不可能。”池砚辞把发夹放进证物袋,声音有点硬,“火灾现场都清理过了,怎么会有遗漏?”
萧鹤川没说话,他走到房间中央,蹲下身,手指在地面的灰尘上划了一下。灰尘下面露出块浅色的布料,不是烧焦的黑褐色,而是淡粉色的——像是小女孩裙子的颜色。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民警的喊声:“池队!萧法医!你们快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往楼下跑。刚到一楼门口,就看见技术科的民警围着个东西,脸色都发白。
“怎么了?”池砚辞走过去。
民警指了指地面,声音发颤:“刚……刚才在这边发现的,不知道是谁放的。”
池砚辞低头,心脏猛地一沉。
地面上,用白色的石灰粉画着个圈,圈里摆着七个小泥人,每个泥人的身上都贴着张纸条,上面写着名字——正是去年火灾的七位遇难者。
而最中间的那个泥人,身上贴着的纸条上,写着“林萌萌”三个字,泥人的头上,还插着个红色的发夹,和他刚才在二楼找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风又吹过来了,呜呜的,像是有无数人在哭。萧鹤川的检测仪突然响了,这次不是嘀嘀声,而是一段清晰的女声,断断续续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今晚……要杀的人……是你啊……”
池砚辞猛地抬头,看向第三大街的深处。黑暗中,好像有个影子在晃,一闪而过,消失在断壁残垣后面。
他握紧了手里的证物袋,指节泛白。午夜的第三大街,匿名电话的恐吓,遇难者的发夹,还有地上的泥人……这一切,都不像巧合。
今晚,恐怕真的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