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后厨角落削土豆,指甲缝里嵌着泥。蒸汽熏得镜片发红,油锅爆响声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使唤声。两小时前刚下首都机场时,手机就被家族监控了。行李箱轮子碾过航站楼瓷砖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那种无处可逃的窒息感现在又涌上心头。
"小满,把这筐土豆都削了!"有人把一筐发芽的土豆扔到我面前,围裙也跟着甩过来。布料已经发霉,闻着一股馊味。我低头继续削皮,手腕上那道留学时留下的伤疤隐隐作痛。米其林三星主厨?现在连炒锅都摸不到。
"南方人不懂北方菜!"掌勺师傅拎着锅铲从我旁边经过,冲我甩了一句。他看都没看我削的土豆,直接抓起一把扔进垃圾桶。"这种玩意儿也能叫土豆丝?"
我盯着地上散落的土豆块,手上的刀没停。这不是米其林三星的厨房,但我的手还没废。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来电显示是"大小姐"。沈曼青,我堂姐。她就是把我排挤出国的罪魁祸首。我躲到洗碗池旁边接电话,水汽打湿了半边肩膀。
"听说你到岗了?"她语气慵懒,像是闲来无事打个招呼。"那家老字号可是我特意挑的,地段偏、口碑差,正适合你现在的身份。"
我握紧手机,指节泛白:"多谢费心。"
"你以为真能回来重掌灶台?顾清寒昨天还在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她轻笑一声,"好好当你的打杂丫头,别妄想东山再起。对了,记得帮我向秦师傅问好。"
通话挂断时,我的手在发抖。旁边的土豆被我按得死紧,差点戳破手掌。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喂!发什么呆!"有人冲我吼,"把这筐白菜搬去冷库!"
我放下手机,起身抱起那筐白菜。路过案板时,我看到一把生锈的菜刀。趁着其他人忙碌,我借口找抹布溜到案板前,抓起几个土豆。
刀起刀落间,薄如蝉翼的土豆片簌簌落下。行云流水的手法,让我的手指找回了久违的熟悉感。米其林三星的训练,不是谁都能抹杀的。
"米其林的刀法,在这儿吃不开。"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秦守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锅铲。
我僵在原地,手背暴起青筋。秦师傅是国宴级厨师,因为某些旧事被贬出体制,现在是"云来居"的掌勺。
"切得好,但也只能切一次。"他拿起一片土豆,对着光看了看,"你们谁有这个手艺?"
后厨顿时响起哄笑。我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一个被打入尘埃的米其林主厨,还有什么资格谈刀工?
我默默捡起散落的土豆片,眼神却愈发灼亮。米其林的招牌或许没了,但这双手还在。
后厨门突然被推开,一阵穿堂风带来玉兰香气。众人瞬间安静下来,连油锅的声音都显得刺耳。
我抬头看见逆光中的身影。那人穿着素色衬衫,袖子卷到手肘。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菜刀上,修长的手指轻叩门框。
"这把刀,她用得比你们都顺手。"他的声音清冽,像山涧流水。但我听出了其中的试探。
秦师傅皱眉,几个学徒面面相觑。我的心跳如擂鼓,手心沁出汗珠。这就是顾清寒,京圈公认的"佛子",那个和沈曼青有过婚约的人。
他转身离去时衣角翻飞,留下一句若有似无的话:"明日午时,我在前厅等一份酸辣土豆丝。"
我望着他的背影,喉头发紧。最后一片土豆被我捏皱,在掌心蜷缩。背景是鼎沸人声与蒸汽升腾,而我的命运齿轮,似乎开始转动了。
\[未完待续\]第二天清晨,后厨比往常更安静。我蹲在角落剥洋葱,眼泪顺着鼻尖往下掉。不是因为洋葱辣,而是因为那些学徒故意把最难切的活留给我。指甲缝里的泥还没洗干净,刀柄硌得掌心发疼。
“小满!”秦师傅突然提高嗓门,“你那洋葱切得像狗啃的!”
我攥紧刀柄,指节泛白。他走到我面前,盯着我手里的洋葱看了几秒,转身拿起一把新刀扔在我脚边。
“用这个。”
我愣住,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别傻站着,”他皱眉,“前厅要上凉菜了,就你来切。”
有人低声嗤笑:“就她?”
秦师傅瞪过去一眼,那人立刻缩起脖子。我低头看着那把刀,锋利的刃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是我回国后第一次摸到像样的刀。
“快点。”他没再看我,转身背对我,“做不好今天晚饭你就别吃了。”
我握紧刀柄,手指不再发抖。
前厅传来第一波客人的喧闹声时,我已经站在案板前。土豆丝要细、要匀,还得脆。我深吸一口气,刀刃落下。
刀起刀落,节奏稳定。每一片都薄如蝉翼,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秦师傅走过来,抓起一把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点了点头。
“还行。”
我松了口气,可心里却更紧张了。
他知道我要做什么。顾清寒也一样。
午时刚过,前厅来了几位特别的客人。穿素色衬衫的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袖子卷到手肘,手里拿着菜单,目光却一直望着后厨的方向。
我知道他在等什么。
“小满!”服务员小刘冲进来,“那位顾先生点的酸辣土豆丝,马上就要上!”
我点头,将早已准备好的盘子端出来。路过秦师傅身边时,他轻声说了一句:
“别让他失望。”
我脚步一顿,随即快步走向前厅。
大厅里人不少,但我的视线只落在那张桌上。他坐在那里,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搭在桌沿,眼神平静,却让我感觉像被盯住了一样。
我把菜放好,正要转身离开,他开口了。
“味道不错。”
我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你以前在哪家馆子做过?”他问。
“……没做过。”我回答。
他笑了,“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道菜?”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眼里没有嘲讽,也没有怜悯,只有淡淡的探究。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以后,每天都做一份。”他说。
我僵在原地。
“怎么?不愿意?”他挑眉。
我咬住嘴唇,点头:“好。”
他满意地笑了笑,低下头夹起一筷子土豆丝送进嘴里。
我转身离开时,听见他轻声说了一句:“你切得比我想象中还好。”
回到后厨,秦师傅正在炒菜,看我回来,他问:“怎么样?”
我沉默了几秒,低声说:“他吃了。”
秦师傅笑了笑,锅铲翻了个响。
“那就继续切吧。”
我重新拿起刀,开始削下一个土豆。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