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雾澜界，终于褪去了冬末的寒意。
雾林里的雾桐树抽出新绿，淡紫色的雾桐花缀满枝头，风一吹，落得满地都是，像铺了层柔软的地毯。聚雾台上的凝雾石吸收了足够的春日雾力，开始散发出温润的白光，将整个训练场映照得如同白昼。
少年护卫队的训练早已恢复常态，只是经过蚀骨渊一役，孩子们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沉稳，少了些稚气。谢临渊的影纹愈发精湛，能在十息内隐匿二十人的气息；殷柔的百灵鸟能辨出十里内不同的澜力波动；姬澈的愈纹不仅能疗伤，还能提前感知蚀力的靠近——老祖宗说，这是“净灵纹”的雏形，比普通愈纹更具净化之力。
而姬瑶和谢清辞，除了每日指导队员训练，更多时候是泡在静雾轩的藏书阁里，翻查三百年前的古籍。谢灵先祖的日记里那句“封印非困煞，乃护‘心’”，像根细针，总在不经意间刺一下她们的心思。
“‘心’到底指什么？”姬瑶趴在堆满竹简的案几上，指尖缠着一缕狐丝，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谢清辞的手背，“总不会是雾煞的心脏吧？那我们加固封印，岂不是帮了无雾派？”
谢清辞正对着一卷《雾澜秘史》看得入神，被她戳得手心发痒，忍不住抬手拍开她的手：“别闹。老祖宗说过，谢灵先祖的字迹藏着玄机，‘心’字或许是通假字，指‘芯’——比如维持封印的核心器物。”
“器物？”姬瑶坐直了身子，九尾狐的雾丝在她掌心凝成一个小小的光球，照亮了案几角落里的一张残页，“你看这个！”
残页是从一本破损的《器物考》里掉出来的，上面画着个巴掌大的菱形物件，周身刻着狐蝶交缠的纹路，旁边标注着三个字：“同心珀”。
“同心珀……”谢清辞的指尖抚过那三个字，蝶纹雾丝突然轻轻颤动起来，“我好像在谢灵先祖的日记里见过这个名字。”
她迅速从书堆里翻出那本泛黄的日记，快速翻阅着，终于在某一页停了下来。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
“同心珀成，狐蝶血养之，可镇雾煞本源，亦可……通三百年光阴。”
“通三百年光阴？”姬瑶的眼睛瞪得溜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能穿越回去？”
谢清辞没说话，指尖的蝶纹雾丝与姬瑶的狐丝同时落在残页的图案上。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残页上的同心珀图案突然亮起微光，与她们腕间的澜纹产生了共鸣，金灰两色的雾丝在图案上流转，竟让那菱形物件的轮廓愈发清晰。
“看来，这同心珀就是谢灵先祖说的‘心’。”谢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三百年前，她和姬月先祖用自己的血养出同心珀，既能加固封印，又藏着某种跨越时空的力量……或许，这就是解开当年真相的关键。”
姬瑶的狐丝在图案上绕了一圈：“那同心珀现在在哪里？总不会还在蚀骨渊的封印台里吧？”
“很有可能。”谢清辞合上日记，眼神坚定，“等下次五族议事，我们得跟家主们提一提，想办法去封印台找找看。”
议事的日子定在三月末的“聚雾节”。
这是雾澜界最重要的节日，五族子弟会齐聚聚雾台，展示澜力，交换物资，顺便商议族中大事。往年的聚雾节总是热闹非凡，今年却因为无雾派的余波，多了几分凝重。
姬瑶穿着一身火红的襦裙，九尾狐的纹饰在裙摆上若隐若现，走在人群里格外惹眼。她手里拿着串刚买的雾果糖葫芦，晶莹的糖衣在阳光下闪着光，正想递给谢清辞，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瑶瑶妹妹。”
回头一看，竟是陆家的嫡长子陆明宇。他比陆明轩年长五岁，澜力在同辈中也算出众，只是性子素来高傲，以前从不屑于跟她们这些“小辈”说话。
“陆大哥。”姬瑶礼貌地颔首。
陆明宇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谢清辞身上，眼神复杂：“家父说，上次蚀骨渊之事，多谢二位妹妹出手，才没让明轩那逆子酿成大祸。”他顿了顿，从袖袋里拿出个精致的木盒，“这是家母准备的谢礼，还望二位收下。”
谢清辞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两颗鸽卵大的“凝雾珠”，能快速恢复雾力，是极为稀有的宝物。她却只是淡淡一笑，将木盒推了回去：“陆公子客气了。同为五族，本就该互相扶持，礼物就不必了。”
陆明宇的脸色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被拒绝。姬瑶赶紧打圆场：“陆大哥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这些珠子太贵重，我们实在不能收。不如……换两串雾果糖葫芦？”
她举了举手里的糖葫芦，笑得眉眼弯弯。陆明宇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挥挥手让随从去买糖葫芦，自己则站在一旁，看着她们说话。
“说起来，”陆明宇状似无意地提起，“前几日我去雾市查明轩的下落，听说无雾派的残党在找一个叫‘同心珀’的东西，还说那东西在蚀骨渊的封印台里。”
谢清辞和姬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同心珀？”姬瑶故作好奇，“那是什么？听起来像是件宝物。”
“谁知道呢。”陆明宇耸耸肩，接过随从递来的糖葫芦，递给她们，“或许是什么邪门的器物吧。不过二位若是以后遇到相关的线索，还请告知陆家一声，也算我们为除灭无雾派出份力。”
“一定。”谢清辞接过糖葫芦，指尖的蝶纹雾丝却悄悄绷紧——陆明宇的话太巧了，巧得像是故意在试探她们。
聚雾节的议事比往年简短。
五族家主确认了无雾派残党躲进了“黑雾沼泽”，暂时无力掀起风浪，便决定派一支联合小队驻守沼泽边缘，其余事宜则按部就班。
散会后，谢清辞和姬瑶特意找到了老祖宗，说起同心珀的事。
静雾轩的紫藤架下，老妪正用雾力催生新抽芽的藤蔓。听到“同心珀”三个字，她的动作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你们终究还是发现了。”老祖宗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水壶，“那确实是谢灵和姬月留下的器物，用她们的心头血和共生之力炼化而成，既能镇住雾煞本源，又能……映照过去的记忆。”
“映照过去的记忆？”姬瑶的眼睛亮了，“是不是能看到三百年前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以。”老祖宗点头，“但同心珀在蚀骨渊的封印台里沉了三百年，早已与封印融为一体。若是强行取出，封印会再次松动，到时候雾煞本源很可能趁机冲破束缚。”
谢清辞皱起眉头：“那陆明宇为何会知道同心珀？还说无雾派在找它？”
“陆家……”老祖宗的眼神沉了下去，“三百年前，陆氏先祖就是无雾派的早期成员，后来见势不妙才倒戈，投靠了谢灵和姬月。这些年陆家一直安分守己，没想到……”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陆家很可能还和无雾派有着联系，陆明宇的试探，恐怕不只是为了陆明轩。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姬瑶有些着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无雾派找到同心珀吧？”
老祖宗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牌，上面刻着狐蝶印记：“这是开启封印台暗格的钥匙。你们若真要去取同心珀，需得等月圆之夜，那时雾力最盛，能暂时稳住封印。但切记，取珀后必须立刻用共生之力加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将玉牌递给姬瑶，又叮嘱道：“此事绝不能让陆家知道，甚至……不能让其他家主知道。同心珀里藏着的，或许不只是三百年前的真相，还有能动摇五族根基的秘密。”
姬瑶和谢清辞接过玉牌，只觉得那小小的牌子重逾千斤。
离开静雾轩时，暮色已经染红了天边。
紫藤花落在她们发间，带着淡淡的清香。姬瑶攥着玉牌，指尖微微发凉：“老祖宗说的秘密，会是什么？”
谢清辞的目光落在远处陆家的方向，那里的阁楼正升起一缕青烟，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她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可以肯定，陆家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我们还要去取同心珀吗？”
“去。”谢清辞的声音很坚定，“不管里面藏着什么，我们都必须知道真相。而且，与其让无雾派和陆家抢，不如我们先拿到手。”
姬瑶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袖袋里拿出颗雾果，塞到谢清辞手里：“给，甜的。刚才陆明宇给的糖葫芦太酸了。”
谢清辞咬了口雾果，清甜的汁水在舌尖蔓延开来，冲淡了心里的凝重。她看着姬瑶被夕阳染红的侧脸，忽然觉得，无论前面有多少秘密和危险，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就没什么好怕的。
“对了，”姬瑶忽然笑了，九尾狐的雾丝在她指尖缠出个小小的蝴蝶结，“月圆之夜还有七天，我们得好好准备准备。要不要……带上临渊和小澈他们？”
“不了。”谢清辞摇头，“这次太危险，人越少越好。”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可以让临渊帮我们查一下陆家最近的动向，还有黑雾沼泽那边的情况。”
“好主意！”
两人相视一笑，金灰两色的雾丝在空中轻轻交缠，像在无声地约定。
暮色渐浓，聚雾台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在雾里的星。五族的阁楼里人影晃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陆家的书房里，陆明宇正对着一幅地图沉思。地图上，黑雾沼泽的位置被红笔圈了起来，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同心珀现世，五族必乱，可趁势夺权。”
而黑雾沼泽的深处，几个黑袍人正围着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
“少主，陆家那边已经开始动了。”
面具人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音像来自九幽：“很好。让他们去闹，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就好。记住，同心珀必须拿到手，那是开启‘无雾时代’的钥匙。”
黑袍人齐齐应是，身影很快隐入浓稠的黑雾中，只留下沼泽里不知名的虫鸣，在夜色里此起彼伏。
七天后的月圆之夜，如期而至。
一轮圆月悬在雾澜界的上空，银辉洒满大地，连雾林里的雾气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月色。
谢清辞和姬瑶换上了便于行动的夜行衣，避开巡逻的护卫，悄悄来到断雾崖。崖边的风很大，吹得她们的衣袂猎猎作响，月光照在她们脸上，映出彼此眼中的坚定。
“准备好了吗？”谢清辞问，指尖的蝶纹雾丝已经凝聚。
“嗯。”姬瑶点头，手里紧紧攥着老祖宗给的玉牌，九尾狐的雾丝在她周身盘旋，像层金色的薄纱。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纵身跃下断雾崖。
银灰色的蝶丝与淡金色的狐丝在空中交织，形成一道稳固的绳梯，带着她们缓缓下降。月光透过崖壁的缝隙洒下来，照亮了下方黑漆漆的洞口——正是通往蚀骨渊的秘密通道。
这一次，她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在寂静的夜色里，清晰可闻。
她们不知道，在她们跃下断雾崖的瞬间，陆家阁楼的窗户后，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她们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而黑雾沼泽的黑袍人，也收到了消息，正朝着蚀骨渊的方向快速移动。
一场围绕着同心珀的争夺，即将在月圆之夜的蚀骨渊里，悄然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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