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令

莫哈韦沙漠的晨雾还没散尽，埃尔克部落的帐篷区就飘起了淡青色的炊烟。十三岁的卡伦蹲在篝火边，看着祖父格雷用粗糙的手指转动陶壶，壶里煮着的蜥蜴肉散发出淡淡的焦香。这是部落迁徙到这片绿洲的第三个月，也是卡伦记忆里最安稳的一段日子——直到昨夜，铁鹰团的马蹄声踏碎了沙漠的寂静。

“祖父，他们真的会来吗？”卡伦攥着腰间的石斧，斧刃是父亲去年用河里的燧石磨的，边缘还带着不规则的锯齿。他昨晚听见帐篷外的族人在低声议论，说那些穿铁壳子的士兵有能连续喷火的枪，还有会炸碎石头的铜炮，可他不信——再厉害的武器，能比祖父讲的旧世界“钢铁巨兽”还可怕吗？

格雷抬起头，他的脸上刻满了风沙留下的皱纹，右眼在十年前的部落冲突中被箭射瞎，只剩下一道狰狞的疤痕。他摸了摸卡伦的头，指腹蹭过孙子额前柔软的棕发，声音像晒干的树皮一样沙哑：“会来的，孩子。就像当年沙虫过境，就像去年干旱毁掉庄稼，有些东西，躲是躲不掉的。”

他放下陶壶，从怀里掏出一块磨得发亮的铜片，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那是埃尔克部落的图腾，一只展翅的雄鹰。“我给你讲过我祖父的故事，对吧？”格雷的目光飘向远处的沙丘，仿佛穿透了晨雾，看到了几十年前的景象，“那时候我们还在科罗拉多河沿岸生活，有个穿白衣服的人来过大营，他说旧世界有能飞的铁鸟，有能照亮黑夜的灯，还有能让粮食长得比人还高的机器。可后来呢？一场大爆炸，天变成了红色，河里的鱼全死了，那些‘神奇的机器’，最后都成了烧火的废铁。”

卡伦眨了眨眼，他总觉得祖父讲的旧世界像个童话。他见过最“神奇”的东西，是去年从流浪者手里换来的放大镜，能把阳光聚成一点点燃干草。可祖父说，旧世界的人能用“铁盒子”说话，能隔着几百里看到对方的脸，这怎么可能呢？

“祖父，您说的那些……是真的吗？”卡伦小声问。

格雷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把铜片塞回怀里，拿起身边的木杖——杖头裹着一层薄薄的铁皮，是部落里最好的铁匠敲出来的。“真不真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有一群人，想把旧世界的‘力量’找回来，还想让所有人都听他们的。”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昨晚哨探回来报信，说铁鹰团的人围着咱们的营地绕了三圈，他们的马背上驮着铜炮，枪上的刺刀在月光下亮得吓人。他们还留了话，说今天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要部落的长老去营外的大岩石下签什么‘臣服令’。”

“臣服令是什么？”卡伦追问。

“就是让咱们把猎物的一半交给他们，让年轻的男人去给他们干活，还要听他们的话，不能反抗。”格雷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木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要是不签，他们就会用铜炮轰碎咱们的帐篷，用那些能喷火的枪杀死咱们的族人。”

卡伦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石斧，斧柄被他攥得发烫。“咱们不能反抗吗？部落里有五十多个年轻男人，咱们有石斧，有弓箭，还有您教我的陷阱术……”

“反抗？”格雷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孩子，你见过燧发枪吗？去年咱们遇到的那伙商队，他们有两支燧发枪，一枪就能打死三百步外的鹿。可铁鹰团的枪，比燧发枪还厉害——哨探说，他们的枪能连续打十发子弹，不用像燧发枪那样装一次药打一枪。咱们的弓箭，连他们穿的铁铠甲都射不穿，怎么反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像闷雷一样滚过沙漠。卡伦猛地站起来，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东边的沙丘上出现了一排黑色的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是铁鹰团的士兵，他们骑着高大的改良战马，马身上披着黑色的马甲，士兵们穿着锃亮的钢甲，头盔上插着黑色的羽毛，手里的连发步枪斜挎在肩上，枪口朝下，却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杀气。

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的铠甲比其他人的更厚，胸前刻着一只展翅的铁鹰，腰间挂着一把长刀，刀柄上镶嵌着红色的宝石。他勒住马，停在营地外的大岩石旁，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过埃尔克部落的帐篷区，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

“格雷长老！”男人的声音洪亮，透过晨雾传进营地，“太阳快到头顶了，该来签条约了。别让我们进去‘请’你。”

格雷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卡伦的肩膀：“你待在帐篷里，别出来，也别说话。”他拿起木杖，又摸了摸怀里的铜片，慢慢走出帐篷。部落里的长老们也陆续从各自的帐篷里出来，他们大多头发花白，脸上满是忧虑，手里拿着象征部落权力的信物——有的是兽骨，有的是石刻，还有的是用羽毛编织的头饰。

卡伦躲在帐篷的门帘后，偷偷往外看。他看到格雷长老和其他几位长老走到大岩石下，那个铁鹰团的首领从马背上跳下来，手里拿着一卷羊皮纸，上面写满了黑色的字。首领把羊皮纸递给格雷，又递过来一个装着红色印泥的木盒。

“这是《势力臣服条例》，”首领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上面写着，你们埃尔克部落要向圣安东尼奥帝国臣服，每年上缴一半的猎物和粮食，每个月要派十个年轻男人去帝国的矿场干活，还要服从帝国的任何命令。签了字，按个手印，你们就能继续在这里生活；不签，你们的帐篷会变成灰烬，你们的族人会变成奴隶。”

格雷接过羊皮纸，他的手在发抖。羊皮纸很粗糙，上面的字迹工整却冰冷，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割着他的心。他看不懂上面的字，可他知道首领说的是真的——昨晚哨探看到，铁鹰团的营地外，拴着十几门青铜火炮，炮口正对着埃尔克部落的方向；那些士兵手里的连发步枪，已经上好了子弹，随时都能开火。

“我们……能再考虑一下吗？”一位年长的长老小声说，他的声音里带着恳求，“我们部落的年轻人不多，要是去矿场干活，冬天的猎物就没人打了，我们会饿死的。”

“考虑？”首领冷笑了一声，从腰间拔出长刀，刀光一闪，砍在了旁边的一棵小树上。小树应声而断，断口处光滑平整。“我给你们考虑的时间，就是从昨晚到现在。现在，要么按手印，要么死。”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铁鹰团士兵就举起了连发步枪，枪口对准了长老们。卡伦看到祖父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的左手紧紧攥着木杖，右手慢慢伸向那个装着印泥的木盒。

就在这时，卡伦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他回头一看，只见部落里的年轻男人们都从帐篷里出来了，他们手里拿着石斧、弓箭和长矛，脸上满是愤怒。卡伦的父亲也在其中，他手里拿着一把磨得锋利的石斧，眼神坚定地看着帐篷外。

“不能签！”一个年轻的族人喊道，“我们宁愿战死，也不做奴隶！”

“对！跟他们拼了！”另一个族人附和道，他举起长矛，矛头指向铁鹰团的士兵。

卡伦的心脏跳得更快了，他也想冲出去，和父亲、和族人们一起反抗。可他想起了祖父的话，想起了那些能连续喷火的枪，想起了那些会炸碎石头的铜炮。他的手紧紧攥着石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嵌进了掌心，可他不敢动——他怕自己冲出去，只会给族人带来更多的灾难。

帐篷外，那个铁鹰团的首领听到了族人们的呼喊，他转过头，目光变得更加冰冷。“看来你们还没搞清楚状况。”他对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给他们看看，反抗的下场。”

一个士兵立刻从马背上取下一把连发步枪，对准了远处的一个帐篷。“砰！砰！砰！”三声枪响，帐篷的帆布被打穿了三个洞，里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族人们都安静了下来，脸上的愤怒变成了恐惧。

格雷长老的身体晃了晃，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把右手按进印泥里，然后重重地按在了羊皮纸的末尾。红色的手印在白色的羊皮纸上，显得格外刺眼。其他的长老们也陆续按了手印，他们的动作缓慢而沉重，像是在签署一份死亡契约。

首领拿起羊皮纸，看了一眼上面的手印，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他把羊皮纸卷起来，放进怀里，“记住你们今天的选择，别想着反抗，否则，后果你们承担不起。”他翻身上马，对身后的士兵说：“我们走。”

铁鹰团的士兵们陆续调转马头，沿着原路返回。马蹄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晨雾中。格雷长老和其他几位长老站在大岩石下，久久没有动。部落里的年轻人们也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武器，他们的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怒，有的人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他们的石斧和弓箭，在连发步枪和青铜火炮面前，太渺小了。

卡伦从帐篷里跑出来，扑到格雷的怀里。他看到祖父的脸上满是泪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祖父哭。“祖父，我们……我们真的要做奴隶吗？”

格雷抱住卡伦，用粗糙的手掌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地说：“孩子，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他抬头望向远处的沙丘，目光里带着一丝迷茫，又带着一丝坚定，“我祖父说过，旧世界毁于战争，可旧世界也留下了很多东西。也许有一天，我们能找到那些东西，找到反抗的力量，不再受别人的欺负。”

卡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看向那些铁鹰团士兵消失的方向，又摸了摸腰间的石斧。他不知道“希望”是什么，也不知道旧世界留下的东西在哪里，可他记住了祖父的话——活下去，就还有希望。

晨雾渐渐散去，太阳升到了头顶，金色的阳光洒在沙漠上，照亮了埃尔克部落的帐篷，也照亮了那些攥紧石斧、眼神里满是不甘的年轻族人。卡伦知道，从今天起，他们的生活不一样了；他也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拿起武器，反抗那些穿铁壳子的士兵，反抗那个叫做“圣安东尼奥帝国”的势力。

而在遥远的圣安东尼奥，一座用旧世界废墟石块搭建的宫殿里，一个男人正看着手里的情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手里把玩着一枚从旧世界废墟里找到的黄铜炮弹，炮弹上刻着模糊的数字——“1956”。他就是圣安东尼奥帝国的统治者，凯恩。

“埃尔克部落臣服了？”凯恩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情绪。

“是的，陛下，”站在他面前的铁鹰团统领恭敬地回答，“其他几个小部落也都传来消息，愿意签署《势力臣服条例》。只有布摩斯势力，还在抵抗。”

凯恩笑了笑，把黄铜炮弹放在桌上，桌上还放着一个小型的旧世界音乐盒，音乐盒的外壳是黄铜做的，上面刻着一朵玫瑰花。“布摩斯？”他拿起桌上的北美废土地图，用红笔在布摩斯势力的位置圈了一个圈，“那就让他们看看，反抗帝国的下场。”

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眼神里满是野心。他知道，埃尔克部落只是开始，很快，整个北美废土，都会臣服在他的脚下——因为他拥有旧世界的力量，拥有那些能改变世界的“秘密”。而那些秘密，就藏在“圣安东尼奥联合研究基地”的废墟里，藏在那个他一直无法破解的“普罗米修斯实验室”里。

“通知下去，”凯恩的声音变得坚定，“下周，出兵布摩斯。让所有人都知道，反抗帝国，只有死路一条。”

统领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宫殿里只剩下凯恩一个人，他拿起那个旧世界音乐盒，轻轻拧上发条。清脆的音乐声在空旷的宫殿里响起，那是一首旧世界的歌谣，旋律温柔却带着一丝悲伤。凯恩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旧世界的景象——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们脸上带着笑容，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没有奴隶。

“总有一天，我会重建旧世界的秩序，”凯恩喃喃自语，“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服从我，因为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终结这混乱的世界。”

音乐声渐渐停止，宫殿里又恢复了寂静。凯恩睁开眼睛，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眼神里满是坚定和冷酷。他知道，他的野心，需要用鲜血来实现；而那些反抗他的人，都会成为他通往“旧日秩序”的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