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的水花混着路灯的光晕，把老城巷弄晕成一片模糊的黄。林野撑着伞站在“旧时光钟表行”门口，玻璃门上的“停业”牌子已经褪色，门楣上挂着的铜铃却在风里晃出清脆的响——这声音他太熟了，熟到像刻在骨血里。
三天前，他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封里只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十岁的他和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站在钟表行前，女孩手里举着半块融化的奶糖，两人身后的橱窗里，摆着一座老式座钟，钟面指针停在下午三点零七分。信尾只有一句话：“第七次了，该回来看看。”
林野推开门，霉味混着机油的气息扑面而来。柜台后趴着一个穿灰色风衣的女人，听到动静，她缓缓抬头——是苏晚。
“你果然会来。”苏晚的声音很轻，像被雨水泡过，“从十八岁那年后，这是我们第七次见面，每次见面，都有人消失。”
林野攥紧了口袋里的照片，指节泛白。他当然记得：十八岁那年，他们在高考考点门口重逢，当天晚上，他们的高中班主任陈老师就失踪了；二十岁，他在大学图书馆偶遇苏晚，第二天，图书馆管理员老周就没了踪影；二十五岁，他在机场取行李时碰到她，转天，和他同乘一班飞机的商人就离奇失联……前六次重逢，像被按下了某种诅咒，每次都跟着一场找不到痕迹的消失。
“这次是谁？”林野的声音发紧。
苏晚站起身，走到橱窗边，指着那座停摆的座钟：“你看这个钟，十年前它就停了，但昨天我来的时候，它走了——只走了七分钟，然后又停了。停的时间，和照片上一模一样：三点零七分。”
她顿了顿，转身看向林野，眼里映着窗外的雨帘：“还有，昨天晚上，我们小学时的班长，张磊，不见了。”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沉。张磊，那个小时候总爱抢苏晚奶糖的男孩，也是当年唯一和他们俩一起去过钟表行阁楼的人。他突然想起照片里苏晚手里的半块奶糖——那天下午，他们三个在阁楼里玩捉迷藏，张磊抢了苏晚的奶糖，苏晚哭着跑下楼，他追出去时，看到钟表行老板，也就是苏晚的爷爷，正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一把沾着木屑的锤子，脸色阴沉得吓人。
“你爷爷……”林野刚开口，就被苏晚打断。
“我爷爷十年前就死了，死在这座钟下面，钟砸下来的时候，指针也是三点零七分。”苏晚的手指抚过钟面，“林野，你记不记得，那天在阁楼里，我们藏的那个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林野的记忆突然像被电流击中。他想起阁楼角落里那个落满灰尘的木箱，想起他掀开一条缝时，看到的暗红色布料，还有一股淡淡的、像铁锈一样的味道。就在他想再看清楚时，苏晚的爷爷突然冲了进来，把他们赶了出去。那之后，他再也没去过钟表行。
“我……”林野的话卡在喉咙里，窗外的雨突然变大，铜铃又响了起来。苏晚猛地转身，看向门口，脸色瞬间惨白。
林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门口的雨地里，站着一个穿黑色雨衣的人，雨衣的帽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一只握着伞柄的手，手背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那道疤痕，林野记得。十年前，苏晚爷爷的葬礼上，有个陌生男人来过，手背上就有一模一样的疤。
“他来了。”苏晚的声音在发抖，“第七次转身，该轮到我们了。”
黑色雨衣的人一步步走进来，雨珠从雨衣下摆滴落，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看向林野和苏晚，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你们终于想起阁楼里的东西了？也好，省得我再等下一个十年。”
座钟突然“咚”地响了一声，指针开始转动，从三点零七分，慢慢走向三点零八分。林野看着男人手背上的疤痕，突然想起一个被他遗忘的细节——当年张磊抢苏晚的奶糖时，奶糖纸掉进了阁楼的缝隙里，他弯腰去捡，看到了箱子底下压着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陈山。
而眼前这个男人，十年前葬礼上的陌生男人，新闻里失踪了五年的古董商，名字就叫陈山。
“你把他们藏在哪了？”林野握紧了拳头，“陈老师、老周、张磊，还有当年阁楼里的人，是谁？”
陈山笑了，指了指座钟：“答案就在这里面。十年前，苏老头把它藏在钟里，以为能瞒一辈子。可他忘了，这座钟是‘七转钟’，每转七次，藏在里面的秘密就会醒一次。现在，第七次转完了，该你们替他还债了。”
座钟的指针停在了三点零九分，钟身开始剧烈晃动，玻璃罩“咔嚓”裂开一道缝。苏晚突然冲向钟，想要打开它，却被陈山一把抓住手腕：“别碰它！里面的东西，不是你们能看的。”
林野趁机抄起柜台后的扳手，朝陈山砸过去。陈山松开苏晚，侧身躲开，雨衣的帽子掉下来，露出了他头顶的一块疤痕——那是被钝器击打的痕迹，和十年前苏晚爷爷头上的伤口一模一样。
“是你杀了苏爷爷？”林野的声音在发抖。
陈山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一步步逼近。座钟又“咚”地响了一声，这次，钟面彻底碎了，里面掉出一个小小的木盒。苏晚趁机捡起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半块已经发黑的奶糖，和一张泛黄的报纸，报纸上的新闻标题赫然写着：“老城钟表行失窃，古董商陈山被疑作案，同伙失踪。”
新闻的日期，是二十年前的今天。
“当年你们爷爷偷了我的古董，还杀了我的同伙，把他藏在阁楼的箱子里。”陈山的声音变得凶狠，“我找了他十年，等了这座钟七次转动，就是为了要回属于我的东西，还有你们欠我的命！”
林野看着报纸上的照片，同伙的脸模糊不清，但手背上，有一道和陈山一模一样的疤痕——那是双胞胎。
“你同伙是你弟弟？”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爷爷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你爷爷想独吞古董。”陈山举起匕首，“现在，该你们还了。”
就在匕首要刺向苏晚时，门口突然传来警笛声。陈山脸色一变，想要逃跑，却被冲进来的警察按住。带头的警察走到林野身边，递给他一张照片：“林先生，我们查到，陈山涉嫌多起失踪案，这是他藏尸的地点，在钟表行的地下室里。”
照片上，地下室的角落里，堆着几个生锈的铁桶，桶上刻着的编号，和当年陈老师、老周他们失踪时留下的物品编号一模一样。
座钟彻底停了，指针定格在三点十分。苏晚抱着木盒，看着里面的半块奶糖，突然哭了：“我爷爷不是故意的，当年他是为了保护我。陈山的弟弟想绑架我，我爷爷才失手杀了他……”
林野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看向窗外，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落在地面的水洼里，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第七次转身，我们终于不用再逃了。”林野说。
苏晚抬起头，擦掉眼泪，看向林野，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她打开木盒，把那半块发黑的奶糖递给他：“当年没给你吃的，现在补回来。”
林野接过奶糖，放进嘴里，甜味里带着一丝苦涩，像他们这十年的重逢，像这座藏着秘密的钟表行，像第七次转身时，终于迎来的光明。
而在警局里，陈山看着审讯室的窗户，突然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他和弟弟，站在一座古老的座钟前，钟面指针停在三点零七分。
“第七次了，弟弟，我终于替你报仇了。”他轻声说，把照片贴在胸口，“下一个十年，我们再一起等。”
审讯室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指针慢慢转向三点零七分，然后，轻轻“咚”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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