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四十七分。
简宁安靠在自己宿舍门框上,看着对面那扇终于安静下来的门。医用冰袋的冷气似乎还残留在空气里,混着云南白药那股特有的刺鼻味道。
十分钟前,那七个少年才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门后。丁程鑫几乎半个身子都压在刘耀文和宋亚轩身上,那只肿得老高的右脚踝悬空着,每一下微小的晃动都让他额头渗出冷汗,可从头到尾,他没再喊过一声疼。
简宁安手里还捏着那张被硬塞过来的房卡,边缘有些硌手。马嘉祺,那个看起来最沉稳的队长,在混乱中抽空飞快地给他指了隔壁这间空宿舍,语气抱歉却不容拒绝:“简老师,今天太晚了,您先休息。其他的……明天再说。”
其他的。还有什么其他的?
简宁安闭上眼,视网膜上还烙着方才练习室里那一幕——丁程鑫被七手八脚按在地上冰敷时,那双死死盯着镜子的眼睛,赤红,不甘,像困兽一样。还有其他几个少年,明明自己也累得眼皮打架,却围成一圈,递水的、找药的、小声争论着刚才舞蹈动作细节的……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在他心口窜了一下,很快又被强行压了下去。他习惯了冷眼旁观,习惯了在弱肉强食的规则里独善其身。这里的热火朝天,这种近乎自虐的坚持,让他感到无措,甚至有些荒谬。
他转身刷开房门。房间不大,但干净,透着一种没人常住的气味。他没什么行李,只有一个黑色的背包,扔在床脚。
寂静并未持续多久。
隔壁隐约传来压低的说话声,墙壁隔音并不好。他听到贺峻霖提高了点声调,带着焦急:“……必须去医院!丁哥你这根本不是扭伤!”
“闭嘴。”丁程鑫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我说了没事。喷点药就好了。”
“可……”
“没有可是。睡觉。明天早上加练。”
一阵窸窣的争执后,那边彻底安静下来。是一种紧绷的、让人窒息的安静。
简宁安站在房间中央,没开灯,窗外的月光稀薄地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他长长的影子。他想起王俊凯电话里那声沉沉的叹息——“那七个孩子不容易。”
不容易。轻飘飘的三个字,背后是摔肿的脚踝,是凌晨三点的练习室,是明知可能徒劳却不肯放手的倔强。
他忽然走到墙边,抬手,指关节轻轻叩了叩那面隔开两个世界的墙壁。
叩、叩、叩。
三下,不轻不重。
隔壁瞬间的死寂之后,传来一点慌乱的动静,像是有人猛地坐起身,然后是马嘉祺刻意放稳的声音:“……简老师?有什么事吗?”
简宁安对着墙壁,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力道:“丁程鑫。”
他直接点了名。
对面呼吸一滞。
“现在,立刻,去医院。”他顿了顿,加了一句,“我开车。”
隔壁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几秒后,丁程鑫的声音响起来,强撑着镇定,甚至试图带上一点惯有的、礼貌的笑意:“真的不用了,简老师,太麻烦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
“要么你自己走出来,”简宁安打断他,声音冷了下去,“要么我进去把你拎出来。选。”
墙壁那边彻底没了声音。只能听到几声急促的、压抑的抽气声,大概是其他人在用眼神激烈交流。
足足过了一分钟。
简宁安听到门锁咔哒轻响。
他拉开门。
丁程鑫站在对面门口,单脚站着,一只手死死扶着门框,指节用力到发白。脸色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吓人,嘴唇紧抿着,眼底全是强忍下去的狼狈和一丝被看穿的不甘。马嘉祺和严浩翔一左一右架着他,表情复杂地看着简宁安。
“麻烦您了,简老师。”马嘉祺低声说,语气里带着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简宁安没说话,目光在丁程鑫那只触目惊心的脚踝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转身:“跟上。”
去医院的路上,车里死寂。
丁程鑫缩在后座,脸扭向窗外,只留给简宁安一个紧绷的后脑勺。马嘉祺陪在旁边,几次想开口,都被这低压的空气堵了回去。
急诊室的灯光白得刺眼。医生皱着眉处理伤处时,丁程鑫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因为忍痛而细微发抖,却始终没吭一声。
“韧带拉伤,伴有轻微骨裂。”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固定好,绝对禁止剧烈活动。年轻人,再拼也不能不要脚了啊。”
丁程鑫猛地抬起头,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医生,我……我后天有很重要的……”
“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医生打断他,刷刷地开着单子,“先静养两周,再来复查。”
回去的路上,丁程鑫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后座,盯着自己被固定住的脚,眼神空洞。马嘉祺在一旁低声安慰着什么。
车开到宿舍楼下时,天际已经泛起了灰白。
简宁安熄了火,却没立刻开门。他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后座那个一夜之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锐气的少年。
“医生的话,听到了?”他问。
丁程鑫猛地抬眼,看向镜子里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顽强地想要凝聚起来。他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台风蜕变之战》,”简宁安的声音很平,却像锤子一样砸下去,“第一次录制,你是打算爬着上台?”
丁程鑫瞳孔一缩,手指猛地攥紧了衣角。
马嘉祺急急开口:“简老师,我们……”
“跳舞,不可能了。”简宁安没看他,只盯着丁程鑫,“想上台,就换条路。”
丁程鑫嘴唇颤抖了一下,声音干涩:“……什么路?”
简宁安推开车门,凌晨冰冷的空气灌进来。
“唱我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