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的灯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刺目,像无数柄烧红的针,密集地扎在视网膜上。
简宁安坐在那束光的正中心。
一把黑色的高脚凳,冰冷,坚硬,硌着尾椎骨。受伤的左腿僵直地伸着,沉重的白色支具在强光下无所遁形,像一个丑陋的、宣告着残缺的标签。他握着立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试图从那冰冷的金属里汲取一点支撑的力道。
台下是黑压压的人海,呼喊声、尖叫声如同实质的潮水,不断拍打着舞台的边缘。他能清晰地听到“TNT”的整齐呐喊,也能捕捉到那些零星夹杂着的、关于他伤势和“坐着唱”的窃窃私语,像细小的沙砾,磨刮着耳膜。
前奏响起,是他自己改编后的旋律,更厚重,更强调人声的层次和力量。
第一句歌词从他喉咙里滑出来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气息需要比平时更精准的控制,没有舞蹈动作来分散注意力和帮助换气,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在声带和胸腔。镜头毫不留情地对准他的脸,推近,再推近,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呼吸的起伏。
他能感觉到冷汗顺着脊柱慢慢滑下。
但声音没有抖。
目光平视着前方,越过喧嚣的观众席,落在虚无的某一点。那眼神里没有任何闪躲,也没有刻意营造的脆弱或悲情,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此刻发声的他无关。
主歌第一部分结束的间隙,另外七个人如同利箭,从舞台暗处猛地切入光区。
动线以他为核心,快速交错,环绕,每一个走位都经过精确计算,最大限度地弥补了他无法移动的缺憾,却又巧妙地将所有视觉焦点一次次引回那个静坐的中心。
丁程鑫的舞蹈力度果然如简宁安所要求的那样,收敛了三分,但那股压抑后的爆发力反而更具张力,每一个卡点都像砸在鼓膜上的重锤。他在简宁安正前方的定点位置上腾挪旋转,目光几次扫过静坐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声的护卫和狠厉。
马嘉祺的声线稳而亮,接住副歌的第一句,将现场情绪瞬间推高。贺峻霖和张真源的rap段衔接得天衣无缝,宋亚轩和刘耀文的和声如同翅膀,托着旋律向上攀升。严浩翔的走位牵引着镜头,每一次定格都精准利落。
这是一个残缺的舞台,却因为极致的编排和每个人豁出一切的投入,呈现出一种近乎悲壮的完整。
音乐推向最后的高潮。
简宁安的部分到来。一段需要极强气息支撑和情感爆发的段落。
全场的目光,所有的镜头,都聚焦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握着立麦的手指收得更紧,手背青筋微微凸起。胸腔明显地起伏了一下,像是要将所有疼痛、所有压力、所有不确定都压入肺腑,碾碎,再化作声音的力量——
然后,他唱了出来。
声音如同经过淬炼的金属,清亮,坚定,带着一种撕裂一切杂音的穿透力,精准地砸在每一个音符上。没有一丝颤抖,没有半点犹疑,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录音室版本都更具力量和感染力。
那不仅仅是在唱歌。
那是在用声音搏杀。
台下瞬间爆发的欢呼和尖叫如同海啸般扑来。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灯光骤然大亮,将台上八个人完全笼罩。
汗水顺着简宁安的鬓角滑落,滴在支具冰冷的表面上。他微微喘着气,胸口起伏,握着立麦的手指终于微微松开了一些。
丁程鑫第一个冲过来,没有像往常一样扑上去拥抱,而是停在他面前,胸口也在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然后,极其突然地,伸出手,用力地、胡乱地揉了一下他的头发。动作有些粗鲁,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般的激动。
其他六个人也瞬间围了上来,没有欢呼,没有尖叫,只是一个个伸出手,或轻或重地拍着他的肩膀,胳膊,后背。马嘉祺的手落在他没受伤的右肩上,力道很重,带着无声的肯定。刘耀文的眼睛又红了,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是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台下,“TNT”的呼喊声震耳欲聋,一浪高过一浪,彻底淹没了所有其他的声音。
简宁安坐在那片喧嚣的中心,感受着肩膀上、后背上那些来自队友的、滚烫的、带着汗水和轻微颤抖的触碰。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看向正前方那一片沸腾的灯海。
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嘴角。
灯光太刺眼了。
刺得人眼眶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