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安推开贺峻霖病房门的时候,里面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贺峻霖依旧趴着,睡得正沉,呼吸均匀。
他尽量放轻动作,挪到陪护的椅子边,想坐下缓口气。左脚踝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刺,又像是被放在火上灼烤,刚才强撑着走路和对峙耗费了他太多力气,此刻松懈下来,疼痛变本加厉。
他刚扶着椅背,还没来得及坐下,病房门就被人从外面不太客气地推开了。
简宁安皱眉看去,逆着走廊的光,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身形清瘦、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医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查房记录本,脸色不太好看。是林老带的那个博士生,姓陈,平时负责贺峻霖这边的日常监测,也是林老安插的“眼线”之一。
陈医生没进来,只是隔着门,目光锐利地扫过简宁安明显不自然的站姿和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又看了看床上熟睡的贺峻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冲简宁安做了个“出来”的手势,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简宁安心头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深吸一口气,忍着痛,慢慢挪了出去。
走廊里,陈医生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简先生,如果我没记错,林老再三叮嘱,您的左脚需要绝对静养,避免长时间站立和行走。”
简宁安抿了抿唇,没说话。
“您刚才去哪了?”陈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没什么温度,“从病房到楼梯口,再回来,超过十五分钟。而且,我注意到您离开时,步伐急促,回来时,明显跛行加重。”
简宁安:“……处理点事情。”
“什么事情,比您的脚伤更重要?”陈医生语气加重,“林老要是知道您这么不爱惜自己,他老人家……”
话音未落,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林老沉着一张脸,拄着拐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一脸紧张的值班主任。老人显然是从家里匆匆赶来的,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穿。
陈医生立刻迎上去:“老师,您怎么……”
林老根本没理他,径直走到简宁安面前,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花白的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却字字带着火气:
“简宁安!你小子长本事了是不是?!我的话都当耳旁风?!”
简宁安下意识地想站直,却被脚上的疼痛扯得身形一晃。
林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胳膊,力道大得惊人,阻止了他摔倒的趋势,但脸上的怒意更盛:“你看看你!站都站不稳了!还逞强!还跑去跟人吵架?!啊?!”
他显然已经知道了刚才病房里发生的事。
“我有没有告诉你,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脚,再这么折腾,留下病根,以后阴雨天有你受的!跳舞?跳什么跳!腿不想要了?!”林老越说越气,手指虚点着简宁安的脚,“你爷爷奶奶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得心疼成什么样?!啊?!”
简宁安低着头,任由老人训斥,一声不吭。只有在听到“爷爷奶奶”时,睫毛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
林老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却又明显透着疲惫和虚弱的样子,满腔的火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泄了大半,只剩下浓浓的心疼和无奈。他重重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从今天起,你,还有里面那个小的,”他指了指贺峻霖的病房,“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医院!哪儿也不准去!”
他转头对身后的主任吩咐:“立刻给他安排病房,就在小贺隔壁!检查重新做一遍,特别是左脚,核磁共振加做!治疗方案按照我待会儿给你的新方案执行!”
“老师,这……”主任有些为难,毕竟简宁安不是住院病人。
“按我说的做!”林老一瞪眼,“所有费用,记我账上!”
主任不敢再多言,连忙点头去安排。
林老这才又看向简宁安,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伸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力道却放得极轻:
“你们两个不省心的小混蛋……非得气死我不可……”
半小时后,简宁安被迫躺在了贺峻霖隔壁病房的床上。左脚被重新做了固定和冰敷,护士刚给他挂上了一瓶据说有奇效的、价格堪比黄金的进口消炎镇痛针。
床头柜上,放着一碗和林老开给贺峻霖同款、但药材略有调整的、浓黑苦涩的中药。旁边,还有一份和林老给他的保健品一模一样的瓶瓶罐罐。
简宁安看着那碗药,又看了看自己手上埋着的留置针,再听听隔壁隐约传来的、贺峻霖因为被吵醒而小声抱怨药苦的嘟囔声……
他闭上眼,嘴角无力地扯了一下。
这下好了。
难兄难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