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病房里还是一片朦胧的灰蓝色。简宁安睡得并不沉,脚踝隐隐的钝痛和陌生的环境让他很容易惊醒。
他听到隔壁传来极其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声。
像是小动物受伤后,躲在角落里偷偷舔舐伤口时发出的声音。
是贺峻霖。
简宁安瞬间清醒了大半。他撑着手臂坐起身,动作牵扯到伤脚,疼得他蹙了下眉,但还是忍着,慢慢挪下床,拄着床边临时放着的拐杖,一步步挪到与隔壁病房相连的那扇门前。
门没锁,留着一条缝。
他轻轻推开一些。
贺峻霖侧躺在病床上,背对着门口,肩膀一下下地轻微耸动着。被子蒙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点凌乱的黑发和通红的耳廓。那呜咽声就是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委屈,还有一丝……绝望?
简宁安愣住了。
在他的认知里,贺峻霖应该是活泼的,甚至有点小聒噪,是团队里的开心果。就算受伤疼得厉害,也只是龇牙咧嘴地抱怨药苦,或者红着眼圈强撑笑脸。这种躲在被子里偷偷哭的情况……他没见过。
是因为腰伤疼得受不了?还是……知道了什么更坏的消息?
简宁安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心里没来由地闪过一丝慌乱。他不太会处理这种情绪外露的场面,尤其是眼泪。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拄着拐杖,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挪了进去。
走到床边,贺峻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并没有察觉。呜咽声断断续续,听得人心头发紧。
简宁安站在床边,有点无措。他张了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又觉得不合适。想拍拍他的背,又觉得太过冒犯。最后,他只是伸出那只没拄拐杖的手,有些僵硬地、迟疑地,轻轻碰了碰贺峻霖露在被子外面的、瘦削的肩膀。
贺峻霖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小动物,呜咽声戛然而止。他慌乱地扯下被子,露出一张泪痕交错、眼睛红肿的脸。看到站在床边的简宁安,他明显愣住了,随即脸上迅速闪过尴尬、羞窘和更深的难过,慌忙用手背去擦眼泪,结果越擦越花。
“简、简哥……你怎么……”他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
简宁安看着他这副狼狈又可怜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他放下拐杖,靠在床边,腾出手,从床头柜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贺峻霖接过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抹着,低着头,不敢看简宁安。
“怎么了?”简宁安问,声音因为刚醒而有些低哑,但尽量放平缓。
贺峻霖吸了吸鼻子,眼泪却掉得更凶了,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刚刚……偷偷看了手机……网上……网上好多人骂我们……说、说TNT要完了……说我……是累赘……下次舞台……肯定要砸……”
他越说越伤心,肩膀又开始抖起来:“还、还有人说……简哥你……你是被逼着留下来收拾烂摊子的……说我们拖累了你……我……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原来是因为这个。
简宁安看着他把脸埋进纸巾里,哭得喘不上气的样子,心里那点慌乱忽然奇异地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酸软的情绪。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不是去拍肩,而是有些笨拙地、用指尖,轻轻拂开贺峻霖额前被泪水沾湿的、黏在皮肤上的碎发。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生疏的安抚。
“网上的人,”简宁安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懂什么。”
贺峻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呆呆地看着他。
简宁安收回手,目光平静地回视他:“舞台会不会砸,我说了算。”
“你是不是累赘,”他顿了顿,看着贺峻霖通红的眼睛,“也是我说了算。”
贺峻霖的哭声停住了,只是还在一下下地抽噎,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把眼泪擦干净。”简宁安语气没什么变化,却带着一种命令式的温和,“躺好。林老说了,情绪波动影响恢复。”
贺峻霖下意识地照做,用纸巾使劲擦了擦脸,乖乖躺平,只是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看着简宁安。
简宁安拿起他掉在床边的手机,按熄屏幕,放到远处。“养伤期间,少看这些。”
他顿了顿,补充道:“下次舞台,给你留了part。躺着唱。”
贺峻霖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像是燃起了小火苗,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小声说:“可是……我唱不好……”
“练。”简宁安只回了一个字。
他拿起拐杖,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没有回头,只是说:
“TNT缺了谁,都不行。”
“包括你。”
说完,他带上了门。
病房里,贺峻霖躺在阳光下,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胀胀的,热热的。
他慢慢抬起没受伤的手,摸了摸刚才简宁安指尖碰过的地方。
那里,好像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让人安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