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夜色渐深，医院走廊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玻璃，在病房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白天的喧嚣彻底沉寂下去，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运行时低沉的嗡鸣。

贺峻霖趴在床上，腰伤在夜晚似乎变得更加敏感，一阵阵酸胀的痛感让他难以入睡。他睁着眼睛，看着墙壁上光影的轮廓，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网上那些刺眼的评论、简哥苍白却平静的脸、队友们在练习室里挥汗如雨的样子、还有对未知未来的茫然和……一丝恐惧。

下一次舞台能好吗？腰伤会不会留下后遗症？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还会使出什么手段？TNT真的能走下去吗？

这些问题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越收越紧，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这个细微的动作却牵扯到伤处，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声。

“还没睡？”

旁边床上，传来简宁安低沉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他也没睡着。

贺峻霖吓了一跳，赶紧屏住呼吸，闷声回答：“……就睡。”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简宁安摸索着坐了起来。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晕，看向贺峻霖的方向。

“害怕了？”简宁安问得直接，没有任何迂回。

贺峻霖喉咙发紧，鼻子一酸，在黑暗中，那些强撑的伪装似乎很容易被击碎。他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简宁安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

过了好久，贺峻霖才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尽管知道对方可能看不清：“……嗯。有点。”

他顿了顿，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简哥……网上那些人说的话……还有……下次舞台……万一……万一我搞砸了怎么办？要是……要是我们最后还是……”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下去。

黑暗中，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几乎微不可闻。

然后，是拐杖点地的声音。简宁安拄着拐杖，慢慢挪到了贺峻霖的床边。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投下一片令人安心的阴影。

“贺峻霖。”他叫了他的全名，语气是少有的郑重。

贺峻霖下意识地抬起头，努力在黑暗中辨认简宁安的表情。

“看着前面。”简宁安的声音不高，却像沉静的湖水，有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贺峻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前方，是窗外遥远的、城市的灯火，星星点点，连成一片模糊的光海。

“路很长。”简宁安说，每个字都落得很稳，“黑的时候，摔跤的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都不会少。”

他的目光从远处的灯火收回，落在贺峻霖仰起的、带着不安的脸上。

“但只要你还在往前走，”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光就在前面。”

贺峻霖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一下。

简宁安抬起没拄拐杖的那只手，很轻地、几乎只是碰了碰贺峻霖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拳头。

“疼，就喊出来。”

“怕，也不丢人。”

“但是，”他的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语气却带着滚烫的温度，“别停下来。”

贺峻霖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他使劲眨了眨眼，把酸涩逼回去，重重点头：“……嗯！”

简宁安收回手，重新拄好拐杖。

“睡吧。”他说，“明天还要练歌。”

说完，他转身，一步步挪回自己的病床。

贺峻霖躺回去，看着简宁安模糊的背影，心里那片因为恐惧而结成的冰，好像被简宁安几句简单的话，轻轻敲开了一道裂缝。

光，会照进来的。

他慢慢闭上眼睛，这一次，睡意终于缓缓降临。

黑暗中，他听到隔壁床上，简宁安平稳的呼吸声。

像夜航时，远处灯塔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