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卷铃像一根极细的弦，轻轻割断最后一道连线。
江莲的笔尖还停留在英语作文的句点，纸面微凹，墨迹未干。
监考老师的手从她面前抽走试卷，动作轻得像抽走一段呼吸。
她抬头，百叶窗外的夕阳斜射进来，落在桌角的"7"号座位标签上——那是整个考场的中心，像舞台的C位，此刻却只剩一片空白的亮。
走廊涌出潮水般的白T恤，背面的"接口"标语被汗水浸透，像一面面褪色的旗。
林羡从隔壁考场奔来，与江莲撞个满怀， "结束了！"声音比想象中高，却意外地轻， 像把一整年的重量，一次性抛向空中。
回校大巴。
车窗外的夕阳比平时大，像被谁拉长了焦距，
把整条通往临安的路，镀上一层流动的金。
老郑站在车门旁，手里是一叠密封袋——是誓师大会那天，他们写下的"最害怕的字"的灰烬。
"扬吧。"他说。
四人走到操场中央，
把灰烬举过头顶，风吹起，灰白的碎屑被阳光穿透，像一场反向的雪，落在四人交叠的指尖，却不再有温度，只剩轻盈。
19:00，402寝室。
门被推开的一瞬，空气里浮起淡淡的松香与桂花混合的味道——是旧琴总谱与黄酒酿圆子的气息，像把整个寒假，一次性倒回此刻。
林羡把行李箱摊在地上，却只拿出两样东西：旧琴总谱、柠檬发绳。
她把总谱举到窗前，夕阳透过纸背，把"风答"两个字映得透亮，"看，我们的毕业照。"江莲把准考证贴在镜子中央，照片里的自己，眼神比镜头还亮，却不再有倒计时，只剩一片空白的亮。
20:00，楼顶。
四人再次聚集，手里各拿一支仙女棒。
王钊把相机架在三脚架，"延时摄影，记录最后一声。"
许烁把打火机递给江莲，"你来点火。"
火苗窜起，仙女棒发出"嘶嘶"声，像旧琴新弦第一次共振， 像海雾弦乐墙最后一次震颤。火花落尽，四人同时伸手，在空中比了个心——这一次，是在星空下，正大光明。
相机"咔嚓"一声，定格成一张剪影：背景是倒计时归零的夜空，前景是四道交叠的指尖，像给整个青春，按下完成键。
21:00，拾光营地。
四人把"老地方"提前到高考后第一夜。
木屋壁炉，柴火噼啪，像给夏天按下开始键。
林羡把《雪夜四重奏》总谱翻到最后一页， "第三乐章：交卷以后，速度：Adagio，调性：C大调，像日出。"
江莲把旧琴放在膝上，左手腕不再贴护腕，右手却轻敲琴盖，打出节拍， "第三乐章，从灰烬开始，到日出结束。"
22:00，篝火。
四人把灰烬倒进铁桶，点燃。
火苗窜起，把"断""散""输""负"一一吞噬，灰烬被风吹起，像一场反向的雪，落在四人交叠的指尖，却不再有温度，只剩轻盈。
王钊把相机对准火苗，"咔嚓"一声，像给整个夏天，按下开始键。
23:00，海边。
四人把仙女棒插在沙滩上，火光映在浪花的白边，像给黑夜缝上一层金线。
林羡把旧琴总谱举过头顶，"看，我们的毕业照。"
江莲把准考证贴在总谱背面， "看，我们的接口。"
许烁把木匣放在浪与沙的交界处，八音盒转动，《风答》前奏混进潮声，一起飘向看不见的远方。
6月24日，凌晨4:38。
江莲睁开眼，房间里浮着一层淡青色的暗，像尚未显影的底片。
空调定时关闭，只剩电扇摇头，发出"咔—咔"的机械节拍。
她伸手去摸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4:39，电量81%，未读消息0。
官方查分通道8:00才开放，可心脏已经提前起跑，每分钟88次，比高考那天还快。
对面床铺，林羡的呼吸声杂乱无章，偶尔掺着模糊的呓语："接口……接口……"
江莲轻手轻脚地下床，拉开窗帘——天色尚暗，却有一道极细的橘色潜伏在楼群后方，像即将冲幕的聚光灯。
5:10，洗漱间。
水流开到最小，仍激起回声。
镜面蒙着雾，江莲用手背擦出一块清晰，看见自己眼底两片淡淡的青。
左手腕的旧伤不再酸痛，却在脉搏跳动时微微发热，像一条苏醒的弦。
她忽然想起滨海那截断掉的A弦，想起誓师横幅上重叠的签名，想起篝火里被烧掉的"断"字——灰烬早已冷透，此刻却随着心跳重新浮起，落在镜面，又瞬间消散。
5:40，厨房。
妈妈系着围裙，背影被烤箱灯映成温暖的橙。
烤盘里"呲啦"作响，是桂花酿圆子正在膨胀，黄酒与桂花的甜香漫出来，像给凌晨加了一层柔光滤镜。
"这么早？"妈妈回头，声音低，怕惊动窗外的天。
"睡不着。"江莲把新磨的芝麻粉倒进杯子，热水冲下去，香气瞬间炸开。
妈妈把第一盘圆子递给她，"吃了，再去看分数。"
江莲点头，却先端起杯子，走到阳台——天色开始发亮，像一张逐渐显影的照片，而她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一条尚未收拢的线。
6:30，四人小群弹出消息。
林羡：【醒了没？我心脏要跳出喉咙了！】
王钊：【+1，相机都准备好了，记录查分全过程。】
许烁：【8:00准时上线，谁也别提前偷看。】
江莲：【桂花圆子已就位，8:00见。】
她附上一张照片：白瓷碗里，圆子浮在金黄桂花汤上，热气把镜头蒙出一片雾。
林羡秒回：【给我留三个！我立刻打车过去！】
7:00，林羡抵达江宅。
她穿着睡衣外套，头发胡乱扎成丸子，怀里抱着一只空保温盒，"装满，我路上吃。"
妈妈笑着把整盘圆子倒进盒里，"吃了，再去看分数。"
林羡点头，却先伸手，与江莲十指相扣，"一起的。"
掌心温度透过皮肤交换，像给彼此按下静音键。
7:30，四人汇合于学校图书馆电子阅览室。
王钊把相机架在三脚架，镜头对准电脑屏幕，"记录历史性时刻。"
许烁把U盘插进主机，"备份，防止系统崩溃。"
林羡把保温盒打开，桂花香气混进空调风，竟意外地安神。
江莲坐在中间，左手被林羡握着，右手被许烁轻轻覆住——像两条不同音色的弦，在同一时刻被按下。
7:55，查分通道提前5分钟开放。
网页刷新的一瞬间，世界陷入缓冲圈——蓝色圆圈旋转，像给时间按下延长音。林羡的呼吸声在耳畔放大，像海风穿过旧琴共鸣箱。
8:00整，页面跳转——
总分：689
语文：135
数学：142
英语：143
理综：269
排名：全省第24名
沉默三秒。
林羡先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动空气："24？是我们认识的那个24吗？"
王钊的相机"咔嚓"一声，定格在屏幕上的数字，"是的，402的24。"
许烁把U盘拔掉，手却在微微发抖，"接口，已通。"
江莲没说话，只感觉心脏猛地一沉，又缓缓浮起，像被海浪托起的纸鸢。
她伸手，在屏幕上的"24"轻轻摩挲，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却像触到一团火。
林羡的分数随后弹出——
总分：683
语文：140
数学：138
英语：145
理综：260
排名：全省第57名
她盯着屏幕，突然大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57，我生日是5月7，这系统会读心？"
笑到一半，眼泪掉下来，砸在键盘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江莲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一起的，一起的。"
王钊的分数：
总分：676
语文：132
数学：144
英语：142
理综：258
排名：全省第98名
他推了推眼镜，"98，吉利，长长久久。"
声音却在发抖，像相机快门按到极致的颤。
许烁的分数最后弹出——
总分：691
语文：138
数学：147
英语：144
理综：262
排名：全省第11名
他盯着屏幕，忽然伸手，与江莲十指相扣，"11，像两条并行线，终于交汇。"
分数之后，是志愿填报系统预开放。
四人却同时关掉页面，像约好一样。
林羡把保温盒盖上，"吃了，再去看远方。"
江莲把桂花圆子分给大家，一人三个，热气把镜头蒙出雾，像给未来加了一层柔光滤镜。
9:00，操场。
阳光已完全升起，把倒计时牌上的"0"照得发亮。
四人把空保温盒放在看台上，王钊把相机对准天空，延时摄影，光点升空、绽放、熄灭，像反向的流星雨， 像一首倒放的歌，像一段即将开始的旅程。
10:00，老郑办公室。
他把四张成绩单摊在桌面，眼里有光，"比我预期还好。"
他递给每人一张空白A4，"写下你们最想对大学说的四个字，只给自己看。"
江莲写：【继续接口】
林羡写：【风答未完】
许烁写：【回头我在】
王钊写：【天空很大】
写罢，老郑把纸折起，塞进新的密封盒，"四年后，再打开。"
11:00，图书馆天台。
四人把断掉的风筝线轴带来，与新成绩单一起，放进一只透明时间胶囊。
江莲在胶囊外壳写下：
【2025.6.24，分数之上，星光回响】
林羡把那只旧A弦缠在胶囊外，"断弦也是答案。"
四人同时伸手，在胶囊顶部比了个心——像给整个青春，按下完成键。
12:00，江宅。
妈妈把最后一盘桂花圆子端上桌，"吃了，再去看远方。"
四人围坐，火花在窗外绽放，像给整个夏天按下开始键。
江莲把旧琴放在膝上，新A弦发出清亮的A-440，像给整个未来，按下标准音。她伸手，与林羡十指相扣，心跳同步，像给整个星辰， 按下最后一个延长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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