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的邀请，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薇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她作为文艺部长接到的第一个“校外（相对文艺部而言）”委托，更因为她需要这些实实在在的、能证明自己能力的事情，来填充新学期的时间，稳固自己刚刚重建的内心秩序。
篮球队的团建，听起来就充满了阳光和汗水的气息，和她上学期经历的那些阴暗算计截然不同。这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
接下来的几天，她利用午休和放学后的时间，频繁出入体育馆，和陈浩以及几个球队骨干沟通需求，测量场地，构思方案。
篮球队的男生们起初对这个空降的、据说“很有手段”的文艺部长还有些好奇和距离感，但几次接触下来，发现她做事认真，思路清晰，完全没有架子，很快就和她熟络起来，一口一个“薇姐”叫得亲切。
“薇姐，你看这个地方摆零食摊怎么样？”
“薇姐，游戏环节这样设计会不会太幼稚？”
“薇姐……”
林薇穿梭在一群平均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生中间，指挥若定，笑容也多了起来。她享受这种纯粹为了做好一件事而共同努力的氛围。
这天晚上，林薇留下来测试她租来的音响设备和灯光效果。空旷的体育馆里只有她一个人，巨大的空间将细微的声响都放大了。
她正蹲在控制台前调试一个追光灯的角度，专注得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直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线。
林薇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顾夜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双手插在裤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色在体育馆顶灯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校外哪个地方挥霍他的夜晚吗？
林薇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随即迅速站起身，拉开一些距离，语气尽量平静：“有事？”
顾夜没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她手里拿着的灯光遥控器，又扫过场地中央她刚刚布置好的几个游戏道具，最后落回她脸上，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的意味。
“你最近，很忙？”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他惯有的、不太友好的语调。
林薇蹙眉：“我在工作。篮球队委托文艺部策划团建。”
“篮球队？”顾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却没什么温度，“陈浩？”
林薇心里一紧。他认识陈浩？
“嗯。”她简短地应道，不想多做解释。
顾夜上前一步，逼近她。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和夜风的凉意，存在感强得让人无法忽视。
“他找你，你就答应？”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质疑和不悦，仿佛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林薇的火气一下子被勾了起来。他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质问她？
“顾夜同学，”她刻意用了疏离的称呼，声音冷了下来，“我作为文艺部长，承接校内团建活动是我的职责范围。我和谁合作，好像不需要向你汇报吧？”
“职责？”顾夜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地盯着她，“林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乐于助人了？还是说，你觉得跟那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混在一起，很有意思？”
他的话充满了刻薄的偏见。
“顾夜！”林薇彻底怒了，“请你放尊重一点！篮球队的同学们都很努力，也很友好！至少他们不会在背后搞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这话意有所指，瞬间戳中了顾夜的痛处。
他的脸色猛地沉了下去，眼神变得骇人，一把抓住林薇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得蹙眉。
“见不得人的手段？”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你说谁？沈清言那个伪君子？还是我？”
“你放开我！”林薇用力挣扎，却挣脱不开，“我说的是谁你心里清楚！苏晴做的那些事，难道跟你顾大少爷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如果不是你……”
“跟我有什么关系！”顾夜低吼着打断她，像是被踩到了最痛的尾巴，眼神里翻滚着暴怒和被冤枉的狂躁，“她疯她的！老子早就警告过你离她远点！是你自己蠢！一次次往坑里跳！”
他的口不择言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了林薇心里。
原来在他眼里，她之前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蠢”？
委屈、愤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伤心，瞬间淹没了她。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却倔强地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是！我蠢！”她声音哽咽，却带着豁出去的决绝，“我蠢才会以为你至少……至少会有一点不一样！我蠢才会把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当真！顾夜，你除了会强迫、会发脾气、会把所有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还会什么？！”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喘息。
“我告诉你，我现在很好！不需要你的‘罩着’，也不需要你的质疑！我的事情，从此以后，都跟你没有关系！”
说完，她看也没再看顾夜那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带着一丝仓惶和空白的脸色，转身抓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体育馆。
跑出很远，直到确认顾夜没有追上来，林薇才靠在教学楼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
她以为她已经足够坚强，可以平静地面对他。
她以为时间的沉淀，可以让她看清很多东西。
可为什么，他简简单单几句话，还是能轻易地搅乱她的心湖，让她变得如此狼狈和不理智？
体育馆内。
顾夜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站在原地，林薇最后那番话，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反复炸响。
“……你除了会强迫、会发脾气、会把所有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还会什么？”
“……我的事情，从此以后，都跟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篮球架上！
金属架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嗡鸣，在整个空旷的体育馆内回荡。
手背瞬间红肿破皮，渗出血丝，他却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死死咬着牙，眼神里充满了暴戾、痛苦和一种无处发泄的……茫然。
他烦躁地耙着头发，像一头困兽般在原地转了几圈，最终，目光落在了控制台上那个林薇刚刚调试的追光灯遥控器上。
他走过去，拿起遥控器，手指无意识地按下了开关。
“啪！”
一束强烈的、孤零零的追光，打在了空无一人的球场中央，照亮了漂浮在光柱里的微尘。
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片混乱的黑暗中，只有那一处，被某个倔强离开的身影，灼烧得发亮，也灼烧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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