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瑾三百岁生辰那日，青丘的桃花开得正盛，簌簌花瓣落在寝殿的窗棂上，却没给殿内添半分暖意。
曜瑾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三层绣着流云纹的锦被，脸色还是透着不正常的苍白。她刚喝完一碗千年雪莲熬的灵粥，气息还没匀稳，就见曜宸从殿外走进来——少年身形已初显挺拔，墨发用玉冠束着，只是往日里冷冽的眉眼间，此刻竟凝着化不开的阴翳。
他走到榻边，没像往常那样凑过来喊“姐姐”，只静静站着，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曜瑾看出他的不对劲，想抬手摸摸他的脸颊，可刚抬起一半，手臂就软得落了回去。
“宸儿？”她声音轻轻的，带着刚喝完药的微哑，“怎么不说话？是不喜欢母君给你做的桃花酥吗？”
话音刚落，她就见曜宸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下一秒，少年猛地蹲下身，额头抵在她的榻沿上，细碎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来。那不是孩童哭闹的声音，是压抑到极致的哽咽，像被巨石压住的溪流，连悲伤都不敢肆意流淌。
曜瑾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背被一片温热打湿——是曜宸的眼泪。
她心头一紧，费力地侧过身，用没力气的手轻轻搭在曜宸的发顶：“宸儿怎么哭鼻子了？谁欺负你了？”
曜宸却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原本漆黑的瞳孔里满是慌乱与自责，连声音都在发颤：“姐姐……是不是我害的你？”
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曜瑾盖着锦被的胳膊，像是怕自己的力量会伤到她，刚碰到就立刻收回：“是不是我在母君肚子里时，我的毁灭之力……伤了你？他们都跟我说，是我和你天生相克，我的力量才让你这么虚弱……”
话没说完，他的眼泪又落了下来，砸在榻边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这些日子，他总听见药童在私下议论，说姐姐的创生之力本就该蓬勃如春日，是被他的毁灭之力“克”得没了生机；就连那日他路过母君的寝殿，都听见母君对着烛火叹气，说“若不是两个孩子力量相冲，瑾儿也不会遭这份罪”。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他看着姐姐连抬手都费力的模样，看着姐姐明明自己难受，还总笑着哄他“宸儿不怕”，就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若不是他，姐姐本该是能让万物生长的神明，怎会被困在这寝殿里，连吹吹风都要斟酌再三？
曜瑾看着他自责的模样，心里疼得发紧。她用尽全力，把手臂伸得更长些，终于摸到了曜宸的脸颊，指尖轻轻擦去他的眼泪：“宸儿，不是哦。”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春日里最暖的风，一点点吹散曜宸心头的阴霾：“我的虚弱，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的力量没有任何关系。你忘了吗？你的毁灭之力连我一根头发都不舍得伤，怎会和你有关系呢？”
她顿了顿，气息又弱了些，却还是固执地看着曜宸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宸儿，我的虚弱真的和你没有半分关系。不要听信旁人，哪怕是母君——母君是太心疼我，才会那么想。你要信我，好不好？”
曜宸的眼泪还在掉，却慢慢抬起手，握住了姐姐冰凉的指尖。他没说话，只是睁着通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像在确认她话里的真假。
曜瑾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笑，眼底却闪着光：“不要内疚。我作为执掌创生的神明，若连自己在乎的人都保护不了，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她轻轻捏了捏曜宸的指尖，声音里满是认真：“宸儿，我不会让你们出事，更不会让你出事。你我本就是双生，是从母君腹中一起出来的，本就不应分离。我们的力量看似相克，可你看——你的毁灭之力能护住我不被旁人欺负，我的创生之力能稳住你的力量不暴走，我们本就是彼此的依靠啊。”
殿外的桃花还在落，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曜宸看着姐姐苍白却坚定的脸，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凉温度，哽咽声渐渐停了。他慢慢俯下身，把脸埋在姐姐的手边，声音闷闷的：“姐姐，我信你。”
他不会再让姐姐为他担心，也不会再怀疑自己。从今往后，他要变得更强，强到能护住姐姐，让她不用再靠那些灵草维系生机，让她能像其他神明一样，站在阳光下，看遍四海八荒的风景。
曜瑾感觉到手背上的重量，轻轻拍了拍他的发顶，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安心的笑。窗外的桃花还在飘，这一次，殿内的暖意，终于追上了殿外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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