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五百载时光如白驹过隙。对于凡人而言,这是几世轮回;对于仙神,或许只是一次稍长的闭关。然而对于九昭而言,这五百年,是她以残存的神元与无上意志,为她的三个孩子硬生生撑起的一片安稳天空。
如今,曜瑾与曜宸已满五百岁,到了随师尊林清宴离去,正式踏上属于他们命运轨迹的时刻。离别在即,九昭心中虽有不舍,却更多是尘埃落定的释然。她知道,将瑾儿和宸儿交给林清宴,是最好的选择,那是一条通往无上之境的道路,她无需担忧。
然而,支撑了她五百年的那口气,也终于到了极限。
当年强行孕育并平安诞下身负创生与毁灭本源的龙凤胎,几乎耗尽了她的生命本源。这五百年来,她看似与寻常母亲无异,悉心照料着三个孩子,实则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仙元神魂被缓慢侵蚀的痛苦。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神魂深处那道因力量撕扯而留下的裂痕,正在逐渐扩大,如同即将碎裂的琉璃。沉睡,是自我修复的唯一途径,否则,便是神格崩碎,重归混沌。
她不能再拖了。
在正式将瑾儿和宸儿交托给林清宴之前,她必须为她的滚滚——她沉稳、善良,尚未拥有极端力量,却更需要庇护的长子,铺好一条万全之路。
这一日,九昭将白琰唤至青丘狐狸洞的最深处,那里并非寻常洞府,而是一处连接着她过往作为上古神尊“九昭”时所开辟的隐秘空间。四周墙壁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流转着暗金色神纹的光壁,空气中弥漫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滚滚。”九昭的声音比平日更显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她看着眼前已然褪去不少稚气,眉目间兼具了东华的清冷与她自身坚韧的少年,眼中是化不开的怜爱与歉然。“娘亲需要沉睡一段时间。”
白琰心中一紧,他虽年幼,却并非毫无感知。他早就察觉母亲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疲惫,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仿佛支撑着整个世界的艰难。“娘亲……”
九昭抬手,轻轻抚过他的发顶,一股温润平和的神力流入他体内,带着安抚的意味。“别怕,只是睡一觉。只是这一觉,或许会有些长。”她顿了顿,目光深邃,“在沉睡之前,娘亲有些人和事,要交托于你。”
她指尖轻划,一道繁复的神纹在虚空亮起。霎时间,三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密室之中,仿佛他们本就存在于光影之间。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玄色铠甲的女子,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眼神却如同最坚硬的星辰寒铁,锐利而忠诚。她周身散发着历经无数征战杀伐的凛冽气息,那是属于远古战场的煞气。
其左是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手持一卷玉简,气质温文儒雅,眼神却深邃如海,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筹谋算计,嘴角噙着的淡淡笑意,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
其右则是一位身着碧色纱衣的女子,容貌昳丽,眼波流转间似有生机盎然,指尖萦绕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与轮回气息,温和中透着不容小觑的力量。
三人现身,目光触及九昭时,皆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激动与绝对的恭敬,齐齐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铿锵:
“参见尊上!”
这声“尊上”,唤的不是青丘女君白凤九,而是上古时期执掌轮回秩序的神尊——九昭。
九昭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她最信任的旧部,语气平和却带着神谕般的分量:“起身吧。今日唤尔等前来,是有一事相托。”
她将白琰轻轻向前推了半步。
“此乃我儿,白琰。亦是我九昭唯一的亲传弟子。”她着重强调了“亲传弟子”四字,确立了白琰在她麾下法统中的正统地位。“本尊即将陷入沉眠,归期未定。在此期间,白琰,便托付于尔等。”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玄甲女子身上:“玄烬,你曾随我征战魔渊,镇守冥河。你的战力与果决,无人能及。我儿的安全,便交由你全权负责。凡有危及他者,无论仙魔神佛,皆可先斩后奏。”
玄烬抬头,目光如电般扫过白琰,随即再次垂首,声音斩钉截铁:“尊上放心!玄烬在,殿下在!纵使身化飞灰,亦不容殿下损及分毫!”
九昭点头,看向那月白长袍的男子:“文渊,你智计无双,善察周天之事,掌我旧部情报往来。日后,你需辅佐白琰,为他分析时局,规避风险,教导他如何在这纷繁复杂的局势中,立于不败之地。”
文渊躬身,言辞恳切而自信:“文渊定当竭尽所能,为殿下洞察秋毫,筹谋帷幄,必不令宵小之辈算计殿下分毫。”
最后,她看向碧衣女子:“碧凝,你司掌我麾下生灵草木之息,精通治愈与轮回辅道。白琰的修行起居,道体安康,便由你来看顾。他若有疑,你需耐心解答,如同待我。”
碧凝嫣然一笑,周身散发着令人安心的生机气息:“尊上安心沉睡便是。碧凝会像守护当年神苑中的第一株灵苗一般,守护好殿下,定让他道体无瑕,心境澄明。”
——武、谋、辅。九昭将她最核心的旧部力量,毫无保留地交到了白琰手中。这不是简单的托孤,而是为他构建了一个足以在失去母亲庇护后,依然能安稳成长、甚至积蓄力量的班底。
交代完毕,九昭再次看向白琰,眼神温柔而充满期许:“滚滚,记住,他们是娘亲最信任的人,如同你的叔伯姨母。日后若遇难处,无论是修行上的瓶颈,还是外界的烦扰,皆可与他们商议,不必独自承担。”
她轻轻将一枚看似古朴的狐形玉佩系在白琰腰间,玉佩触体温润,隐有神光流转。“此佩乃我本源神力所凝,可护你心神,亦是我旧部信物。见它如见我。”
白琰看着眼前三位气息强大的神将,感受着母亲事无巨细的安排,心中那股因离别而产生的彷徨与不安,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与暖意取代。他挺直了尚显单薄的脊梁,对着九昭,也对着玄烬、文渊、碧凝,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娘亲放心,师尊放心!白琰定不负所托,会好好修行,也会……等您回来。”
他又转向三位神将,姿态谦逊而不失气度:“日后,便有劳玄烬阿姨、文渊先生、碧凝阿姨了。”
看着长子如此懂事,九昭心中最后一块大石终于落下。她疲惫却欣慰地笑了笑,身形开始变得有些虚幻,最终化作点点柔和的光粒,消散在密室之中,归于青丘灵脉最深处,开始了她漫长而不知岁月的沉眠。
而白琰站立在原地,腰间玉佩微温,身旁是三位宣誓效忠的远古神将。他知道,母亲的羽翼暂时收起,但另一重属于他白琰的道路,已然在脚下铺开。他不再是只需躲在母亲身后的小狐狸,他是上古神尊九昭的开山弟子,是即将独自面对风雨,并需得守护好弟弟妹妹们归来之“家”的长兄——白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