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敲打着小院的青石板,我站在梯子上,试图把"季宅"的木牌钉在门框右侧。桂花巷17号——我们的新家。
"往左一点,再高些。"七岁的季晓星站在雨棚下指挥,声音比雨声还轻。他穿着我上周买的蓝色连帽衫,袖口被他习惯性地咬得起了毛边。
木牌终于挂正了。我跳下梯子,揉了揉晓星的头发:"怎么样,像不像个家了?"
他没回答,但眼睛一直盯着那块用桂花木雕刻的牌子。我蹲下身,发现他的睫毛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进去吧,我煮了姜糖水。"我牵起他的手,感受到掌心传来轻微的颤抖。
屋内飘着肉桂和苹果的香气。搬家一周,我已经用烤箱做了三次苹果派——一次送给房东林阿姨,一次给了隔壁程家,第三次才轮到我们自己。食物是最好的外交官,尤其是在一个陌生社区。
"把湿衣服换了。"我递给晓星一条干毛巾,他接过去,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过去一个月,他已经学会了自己洗澡、穿衣、整理书包,甚至会在睡前检查门锁。
厨房里,我搅动着锅里的姜糖水,耳朵却竖着听客厅的动静。晓星正坐在茶几前画画,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比任何音乐都动听。这是心理咨询师李医生的建议——让他用绘画表达说不出口的情绪。
"妈妈。"他突然叫我,声音像片羽毛。
锅铲从我手里滑落,哐当一声砸在灶台上。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喊我"妈妈",而不是躲闪的眼神或沉默的背影。我深吸一口气才转身:"怎么了,宝贝?"
他举起画纸,上面是用黑色铅笔涂满的一扇窗,窗外有几颗歪歪扭扭的星星。"今天晚上,"他顿了顿,"能看到星星吗?"
我走过去,跪坐在他面前,小心不去碰那张画。"等雨停了就能。"我指着画纸一角,"可以在这里画个月亮吗?弯弯的那种。"
他摇摇头,铅笔尖戳在纸面上:"月亮...会让人做噩梦。"
我的心猛地一缩。在原本的小说里,朱勇经常在月圆之夜喝得烂醉。我轻轻抽走画纸,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全新的素描本:"那我们画太阳好不好?太阳也象征着温暖与希望。"
晓星的眼睛亮了一下,转瞬即逝。但我知道,我抓住了那稍纵即逝的光。
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艺术课"。打开门,是浑身湿透的叶柠,怀里抱着个塑料袋。"季阿姨!我妈让我送桂花糕来!"她的大嗓门把晓星吓得缩了缩脖子,"咦?晓星在画画吗?我也要画!"
还没等我回答,这个八岁的小旋风已经冲进屋里,挨着晓星坐下。我眼睁睁看着晓星全身绷紧,像只遇到天敌的小动物。
"你画得真好!"叶柠凑近看晓星的画,马尾辫上的水珠甩到他脸上,"我只会画火柴人。程野说我画的狗像长了腿的土豆——啊,程野!"
门口又冒出个黑乎乎的脑袋,程野咧着嘴笑,缺了颗门牙:"叶柠你跑太快了!阿姨好!"他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眼睛却直往桌上瞟,"哇,是苹果派吗?"
十分钟后,我的小厨房挤满了孩子。叶柠在给晓星的画"提建议"("星星应该画五个角!"),程野则眼巴巴地望着烤箱。雨声、童声、烤箱定时器的滴答声,这些平凡的声响让我眼眶发热。
"孩子们,洗手准备吃点心。"我拿出印有向日葵的盘子,这是昨天和晓星一起在集市上挑的。他选了蓝色,我选了黄色。
晓星洗手回来,发现他的位置被程野占了,僵在原地不知所措。我正要开口,叶柠已经跳起来:"程野!这是晓星的座位!你看垫子都是蓝色的!"
程野做了个鬼脸,但还是乖乖挪到旁边。晓星慢慢坐下,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膝盖。
"给。"我把第一块苹果派放在他面前,上面用蜂蜜画了个笑脸,"尝尝看甜不甜。"
他拿起叉子,动作笨拙却认真。叶柠已经把自己那份吃得满脸都是,程野则试图用叉子把苹果片垒成高塔。
"季阿姨,"叶柠嘴里塞得满满的,"晓星为什么不爱说话呀?"
空气瞬间凝固。程野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晓星的叉子停在半空。我深吸一口气,正想怎么回答,却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
"因为...说话会疼。"
所有人都愣住了。晓星盯着盘子,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爸爸说...男孩子哭和说话...都是没用的。"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程野和叶柠面面相觑,然后,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程野把自己的苹果派推到晓星面前:"那你多吃点,长得比我壮,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叶柠点点头,突然跳起来抱住晓星:"我们是朋友了!朋友要一起分享秘密!我告诉你哦,我昨天尿床了,但妈妈不知道!"
晓星瞪大了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手足无措。我悄悄转身抹掉眼角的泪水,把剩下的苹果派切成小块。
雨停了。夜幕降临前,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晓星站在一旁,但这次,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叶柠和程野,嘴角有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深夜,雷声突然炸响。我惊醒时,发现晓星抱着枕头站在我床边,小脸煞白。
"可以...可以一起睡吗?"他的声音被雷声吞没大半。
我掀开被子,他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钻进来,浑身发抖。又一道闪电划过,他猛地抱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
"没事的,只是雷公公在打鼓。"我轻拍他的背,哼起一首童谣。这是我穿越前在福利院学来的,歌词已经记不全了,但调子还在。
怀里的身体渐渐放松。就在我以为他睡着时,晓星突然开口:"妈妈..."
"嗯?"
"你会不会...变成以前那样?"
我明白他在问什么。在黑暗中,我找到他的手,轻轻按在我的心跳处:"妈妈保证,从此刻起,我们新生活早已开启。"
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窗外,雨又开始下,但雷声渐渐远去。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晓星安静的睡颜上。他的睫毛还挂着泪珠,但嘴角是放松的。
我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想起白天他画的那扇窗。总有一天,我会教他画满天的星辰,画初升的太阳,画所有明亮而温暖的事物。
而在那之前,我会成为他的窗,他的星,他永不西沉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