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半,影视基地的青石板还泛着露水。林知夏裹着件起球的防风外套,膝盖抵着捡来的破纸箱当书桌,冻得通红的手指在速写本上划拉个不停。她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知道那些躺倒的群演们还在梦里做着主角。可她不敢睡,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咔!第十三场第二镜,再来一遍!"
场务的吼声惊醒了片场短暂的宁静。林知夏缩了缩脖子,看见灯光师老张边骂边调整补光角度,武打替身小赵趁机蹲在道具马旁贴膏药。她飞快地记下这些,又翻到写满划痕的男主设定页。那个曾让她连载百万字的角色此刻空洞得像张白纸,连眼神都模糊起来。
"你他妈发什么呆!"王姓场务突然踹了她脚边的纸箱一脚,"再偷懒就把你名字踢出名单!"他叼着烟走远时,林知夏发现他裤兜露出半截撕坏的盒饭票——茶水阿姨多加半勺肉末的对象果然另有其人。
她低头咬住嘴唇,铅笔芯啪地折断。就在这时,薄雾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六点整,成毅从道具间走出来,手里提着保温杯,腰间佩剑穗子扫过青石板。没有保姆车也没有助理簇拥,他就那么随意地扯掉下巴上残留的伤疤特效,动作干脆得像要撕开自己的皮。
林知夏的心跳声大得盖过了场务的叫骂。昨夜的打戏残留的胶水痕迹在他脸上晕开,像是某种隐秘的伤疤。其他演员还在对台词,他已经进入角色状态。抬眼时仿佛有千年孤寂在眸底流转,林知夏突然觉得纸上所有形容词都成了笑话。
"咔!成毅准备!"
导演陈砚的喊声刺破薄雾。林知夏攥紧速写本,阳光穿透晨曦打在成毅侧脸的瞬间,她产生了错觉——这是神明走进了凡尘。铅笔尖在纸上游走,却不再记录他人,只描摹他转身时衣袂翻飞的角度,还有他望向远处时眉心微蹙的弧度。
"哎哟喂,这不是咱们剧组的文学家吗?"王场务不知何时折返,一把抢过她的本子,"整天写些没用的东西,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林知夏慌忙抓住对方衣角,指甲掐进劣质涤纶面料。本子哗啦啦翻开,几页速写随风飘落。她看见自己画的成毅抬剑姿势,还有他在树荫下喝水的模样,此刻正被场务的鞋底碾过。
"成哥,这边需要重拍吗?"成毅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王场务脸色唰地变了,讪讪地把本子塞回林知夏手里溜走了。成毅弯腰捡起散落的纸页,指尖拂过某页潦草批注:"眼神里的痛不是失去,而是不敢拥有。"
他睫毛颤了颤,像是被什么刺到,又像是想起某段往事,但转瞬即逝。"你在帮我记动作细节吧?"他对场务背影说道,声音温和得像在问天气。
林知夏看着他接过本子,特意擦干手上的露水才递回来。她接过时小指蹭到了他的虎口茧,那是个握剑太久留下的痕迹。两人手指触碰的刹那,她感觉掌心发烫,那些自我否定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
"你观察得很细。"成毅说。
"只是...怕忘记。"她低头盯着本子上歪斜的字迹。
"有些东西值得被记住。"他转身前看了她一眼,戏服腰带松了一根丝线。林知夏默默记下这个无人注意的瑕疵。
地铁里挤满了下班的人,广告屏正滚动播放成毅代言的新剧预告。林知夏怀抱着帆布包像护着珍宝,听见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有人喊他"国民男神",有人说他"高岭之花",她却只记得他方才说话时,喉结在晨光里轻轻滑动的样子。
出租屋飘着霉味,窗台泡面碗堆成小山。但她第一次觉得这方寸之地也能盛放心事。楼下传来搬家卡车轰鸣,成毅方才驻足的片场即将拆除。她打开台灯,在昏黄光线里写下新男主的设定:"他站在光里,却不耀眼,像雪夜独行的人终于望见灯火。"
墨迹在"光"字上洇开小小的心形时,她听见手机震动。许安然发来消息:"姐,听说陈导今天要挑新人编剧,要不要试试?"林知夏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最终写下那句"他笑起来,像光破云而出"。
\[未完待续\]林知夏缩在片场角落,指尖摩挲着速写本的边角。她听见远处传来吊车轰鸣,那是即将拆除的布景区。纸箱书桌上的铅笔滚落,她伸手去抓,却触到一片温热。
成毅的手覆在她手背上。
他蹲下身,指腹轻轻擦过她虎口蹭到的铅笔灰。"你叫什么名字?"
"林知夏。"她声音发涩。
"夏天知道冬天的冷。"他望着她冻得发紫的指节,从保温杯倒出半杯热水。雾气氤氲间,他的脸庞柔和了些。"我看过你写的剧本。"
她猛地抬头。那本被撕破又被粘补的旧剧本,早该扔进垃圾桶。
"你写的角色不会呼吸。"他语气平静,"就像刚才那些替身贴膏药的动作,才是真实的人。"
场务的吼声突然炸响:"成哥!陈导找你试戏服!"
他起身时戏服衣摆扫过青石板,晨光在他腰间佩剑上折出碎银般的光。"今晚八点,道具间见。"他将保温杯塞进她怀里,"想当编剧就别藏着掖肘。"
林知夏抱着杯子发愣。热水蒸腾的热气里,她看见自己倒影在杯壁上晃动。远处传来场务尖利的喊声:"林知夏!杵那儿干什么!"
她慌忙起身,却撞翻了泡面桶。汤汁泼在速写本边角,洇开一小片暗红。正要擦拭,却发现那痕迹竟像极了成毅昨夜打戏时,额角渗出的真实血珠。
"别捡了!"同组群演拽她胳膊,"听说今晚要拍夜戏,你再摸鱼真要被踢出名单!"
她跟着人群往主棚走,脚下踩着满地胶带与烟头。转头望向道具间方向,晨雾早已散尽,却仍有光斑在视野里跳跃。
拍摄现场闷热异常。林知夏蹲在机位死角啃冷馒头,听见导演陈砚在骂人:"男女主情绪对不上!NG三十条了你们还像在跳广场舞!"
沈清岚的哭腔响起:"导演我真的尽力了......"
"换你上。"陈砚突然指向林知夏,"把女主那段重拍。"
她手里的馒头掉在地上。沈清岚错愕地望着她,妆容精致的脸瞬间扭曲。
林知夏被推到镜头前。成毅站在对面,递来一杯水。他方才和沈清岚对戏时神色冷淡,此刻却弯起眼睛:"放松。"
摄像机红灯亮起。她听见自己心跳震耳欲聋。
"卡!"陈砚突然喊停,"林知夏,你瞳孔放大太快,不符合角色心境。"
她僵在原地。成毅却开口:"她是对的。女主刚得知真相,震惊后是爆发。"
陈砚眯起眼:"你是演员还是导演?"
"我只是觉得。"成毅将水杯递给场记,"她说得对。"
林知夏听见身后传来摔门声。沈清岚的助理经过她身边,故意踩碎她掉落的铅笔。
夜色渐浓时,她溜回道具间。远远望见成毅独自站在台阶上抽烟,火星明灭间照亮他眉骨。他听见脚步声便掐灭烟头:"我以为你不来了。"
"导演让我今晚......"
"我知道。"他打断她,"他说要培养新人编剧。"他递来一个文件袋,"你的剧本。"
她翻开发黄的稿纸,发现每页都添了新批注。最末页写着:"他笑起来,像光破云而出——这个比喻不错。"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耳后贴着退烧贴。方才拍夜戏时,他额头确实在冒虚汗。
"你发烧了?"
"不重要。"他扯开话题,"告诉我,为什么要把男主设定为不敢拥有?"
她攥紧文件袋。远处传来爆破声,某场追杀戏正在拍摄。火光映得他们脸上明明灭灭。
"因为真正珍贵的东西,"她听见自己说,"碰不到比得到了更安全。"
成毅忽然笑了。他伸手拨开她眼前一缕碎发,指尖掠过她耳垂。"今晚好好演。"他说,"我要看看你敢不敢拥有。"
道具间的灯光突然熄灭。整个片场陷入黑暗,唯有警报器闪着猩红的光。她听见他在黑暗里说:"记住,有些光不是用来仰望的。"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林知夏握紧文件袋,发现上面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