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宋离所有的意志力都开始分崩瓦解
听着自己爸爸沉稳而有力的声音,他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伴着无法控制的喘息和哽咽,汹涌而出
宋离爸爸阿离,慢慢说,爸爸在呢
宋离爸……爸……
她声音破碎,气管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宋离朦胧……朦胧他……被害了……好多人打他……
她语无伦次,巨大的悲痛让她几乎无法组织语言。
电话那头的爸爸心里“咯噔”一下,但声音依旧极力维持着稳定
宋离爸爸别急,阿离,慢慢说,爸爸在听。你们现在在哪儿?安全吗?
宋离北京……不给治
她一边说,一边抓起哮喘喷雾剂,对着口腔狠狠按压,那急促的吸入声通过话筒清晰地传到了千里之外
宋离爸爸甚?!不给治?!
一听这三个字,作为巴盟汉子骨子里的血性和火爆瞬间被点燃,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八度,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突兀
宋离爸爸乃是北京!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宋离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看着怀里气息奄奄的于朦胧,泪水奔涌
宋离就……就因为是北京……所以……他们才……
她的话语被剧烈的喘息切割得支离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
这时,宋离妈妈也被丈夫的吼声惊醒,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担心地问
宋离妈妈怎么了?谁的电话?出什么事了?
宋离爸爸此刻全部心神都系在女儿那痛苦的喘息和哭泣上,女儿每吸一口药的声音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他根本没顾上回答妻子的疑问,对着电话斩钉截铁地说
宋离爸爸你就在原地等着!给我发个位置,我和你妈现在就开车去找你!马上!
宋离我手机……手机丢了……
宋离绝望地哭道
宋离爸爸丢了?
宋离爸爸心一沉,但立刻强迫自己冷静
宋离爸爸不怕!告诉爸爸,你们现在在哪个区
宋离朝……朝阳区……
宋离爸爸好!朝阳区是吧?阿离,你听着,撑住!爸爸用最快的速度到!
宋离爸爸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跳下床,开始手忙脚乱地套上外裤和毛衣。
宋离妈妈看着丈夫前所未有的慌乱神色,彻底清醒了,也跟着下床,焦急地追问
宋离妈妈到底怎么了?你刚才说朦胧?朦胧怎么了?
宋离爸爸一把抓过车钥匙,脸色铁青,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发颤
宋离爸爸出点事……咱们必须去!现在就走!
他几乎是吼着对妻子说的,内心的恐慌和对女儿的心疼已经让他无法保持平日的温和
挂了电话,宋离瘫软在地,冰冷的绝望再次包裹了她
但看着于朦胧苍白的面孔,她知道不能放弃
她深吸一口气(尽管这引发了一阵咳嗽),对着一直焦灼守在旁边的步枪下令
宋离步枪……我的手机……掉了,回去……找!沿着我们来的路……快去……
步枪仿佛听懂了这关乎生死的指令,它“呜”地低应一声,猛地转身,如同一道黄色的闪电,重新射入来时的黑暗中。
它低着头,鼻子紧贴地面,全力捕捉着那熟悉的气味踪迹。
不知跑了多远,它终于在路边草丛的阴影里,看到了那部散发着主人气息的手机。
步枪兴奋地低吠一声,小心地俯身,用牙齿轻轻叼起冰冷的手机,转身就往回狂奔。
然而,湿滑的手机表面让它屡屡失手。
跑几步,“啪嗒”,手机掉了。
步枪赶紧急刹,扭头跑回去,用鼻子拱一拱,再次小心翼翼地叼起来,加快脚步。
又一次,“啪嗒”……它不厌其烦,一次次回头,一次次捡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回去!
这边,宋离在等待中,努力为于朦胧做点什么。
她脱下自己还算厚实的外套,动作因为脱力和哮喘而显得异常笨拙。
每试图将他的胳膊塞进袖子,都要停下来,扶着墙,张开嘴艰难地吸一口药剂。
外套终于歪歪扭扭地盖在了他冰冷的身上
宋离跪在他身边,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抚摸着他额头
那里,血液已经凝固,将原本柔顺的头发黏连成一绺绺硬痂。
宋离谁让你……穿这么点了……
她哽咽着,语无伦次,仿佛这样就能唤醒他
宋离你冷不冷啊……朦胧……
于朦胧在一片混沌的剧痛和黑暗中,感官几乎全部失灵,唯有耳朵还能捕捉到外界破碎的声音。
他听到她破碎的喘息,她压抑不住的哭泣,和她指尖那微不可查的颤抖。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说的心痛,竟暂时压过了身体的痛苦。
他用尽全部残存的力气,想对她说“别哭”,想抬手擦掉她的眼泪,可最终,只有一行清泪,从他紧闭的眼角艰难地滑落。
那泪水冲刷着脸上的血污,划出一道蜿蜒却清晰的痕迹,像绝望中生出的一线微光。
宋离看到了那行泪
宋离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朦胧,坚持住,爸爸妈……妈妈马上就来了……
她怕地上的凉气加重他的伤势,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上半身,自己则瘫坐在地,将他的头和肩膀尽可能地挪到自己的腿上,用体温为他提供一点点可怜的暖意。
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喘息
就在这时,步枪的身影冲破黑暗,疾奔而回。
它嘴里紧紧叼着那个失而复得的手机,因为奔跑和牙关的紧张,涎水混着路上的尘土,让手机变得湿滑黏腻。
宋离好步枪……
宋离接过那部脏兮兮但屏幕还亮着的手机,心中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只用袖子在手机屏幕上胡乱擦了几下,抹掉大部分湿黏的污迹,颤抖着手指,迅速打开微信,给父亲发送了实时位置。
几乎是同时,飞驰在高速公路上的宋离爸爸收到了位置信息,立刻设置了导航。
屏幕上显示的预计到达时间,像一把锤子敲在他心上
他油门又往下沉了几分,汽车在空旷的夜路上发出轰鸣。
等待,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就在宋离感到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急诊科那个小护士,去而复返。
她神色紧张,左右张望,快速走到宋离身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张干净的白色棉被轻轻披在宋离几乎冻僵的身上。
路人对不起……
小护士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带着愧疚和恐惧
路人……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你们……保重
说完,她不敢多看,转身小跑着离开了,身影迅速消失在医院大楼的玻璃门后。
那声“对不起”像针一样刺在宋离心上,但她此刻只有感激。
她看着怀里气息微弱的于朦胧,立刻行动起来
她将宽大的被子一半铺在冰冷的地面上,然后极其艰难地、尽量不牵动他伤处地,将他从自己腿上挪到铺着被子的地方。
接着,她把被子的另一半拉起,盖住他的身体,尤其是受伤的下半身,仔细地将被子边缘在他身侧掖了掖,做成一个半裹半铺的临时保暖窝。
虽然简陋,但总算隔绝了直接来自地面的寒气。
做完这一切,她已虚脱,靠在身后的墙上,一手紧紧握着于朦胧露在被子外的手,另一只手则随时准备拿起哮喘喷雾。
步枪安静地趴在一旁,警惕地看着四周,耳朵竖立,守护着它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夜色最深最冷的时候,远处,终于传来了急促到刺耳的刹车声,以及纷乱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