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脉搏,跳动得紊乱而微弱,像被无形丝线缠绕、濒死的蝶。一股阴寒刁钻的气息盘踞在这南胤皇子经脉深处,与李莲花认知中的任何一种毒、任何一种伤都对不上号,倒像是……某种古老的诅咒,或是来自异域的诡谲手段。
他收回手,垂着眼睑,掩去眸底翻涌的惊疑。这绝非寻常病症,也非他这点粗浅医术能够触及。卷入皇室秘辛,尤其是神秘排外的南胤皇室,无疑是引火烧身。
“如何?”那精壮汉子,显然是护卫首领,紧盯着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李莲花缓缓摇头,声音因刻意压制而更显沙哑:“贵主人之疾,非草民所能及。脉象诡谲,似邪非毒,似咒非伤……恐需另请高明。”
首领眉头紧锁,脸上煞气更重:“这穷乡僻壤,除了你,还有谁能看?你若治不了……”他手再次按上刀柄,未尽之语满是威胁。
就在这时,马车内那昏迷的年轻皇子忽然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溢出带着诡异青黑色的泡沫,脸色瞬间由苍白转向死灰!
“主人!”首领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李莲花,一把掀开车帘。
情况危急,容不得再多权衡。李莲花看着那皇子迅速衰败的气色,医者的本能终究压过了避祸的理智。他上前一步,疾声道:“按住他!别让他咬到舌头!”
说话间,他已从随身那个破旧的药囊里飞快取出几株草药——正是他这些日子在海边崖缝辛苦寻来的,性极阴寒,有镇痉安神之效,平时极少动用,只因药性猛烈,难以掌控。此刻也顾不得了。
他直接将草药塞入口中,快速咀嚼了几下,那极致的苦涩与阴寒瞬间充斥口腔,让他几乎作呕。他强忍着,将那团草泥混合着自己的唾液,捏开那皇子的嘴,强行喂了进去。
同时,他并指如风,快速点向皇子胸前几处大穴。指尖残存的、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内力,如同游丝般探入,试图暂时护住其心脉,阻隔那邪气的进一步侵蚀。
他的动作快、准、稳,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李相夷的决断。那护卫首领看着他这番举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阻止。
草药与内力的双重作用下,皇子的抽搐渐渐平复,喉咙里的怪响也弱了下去,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丝。
李莲花却因这番动作耗尽了力气,踉跄着后退两步,扶住车轮才勉强站稳,额上虚汗涔涔,胸腔里血气翻涌,被他强行咽下。
“我只能暂时稳住,最多……两个时辰。”他喘息着,看向那首领,“此非长久之计,必须尽快寻到能根治此症的高人,或……找到对症的解药。”
首领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眼神复杂。他显然看出眼前这“郎中”绝非常人,至少这份临危的决断和那手精妙的点穴功夫,绝非普通渔村郎中所能拥有。
“两个时辰……”首领沉吟片刻,猛地挥手,“收拾东西,立刻启程!去最近的城镇!”
护卫们立刻行动起来。
首领又看向李莲花,语气不容拒绝:“你,跟我们走。在找到能医治主人的人之前,你需随行照料。”
李莲花心下一沉。果然,还是无法脱身。
他看了一眼周遭那些惶惑不安的渔民,知道自己若拒绝,这些无辜之人必受牵连。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抗争。
很快,一行人如同来时一般,带着滚滚烟尘,迅速离开了这偏僻的渔村。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车辙印和一群惊魂未定的村民。
陈伯站在茅屋门口,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浑浊的老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马车颠簸前行。
李莲花被安排与那昏迷的皇子同乘一车,负责随时照看。车厢内,那股混合着香料与病气的味道更加浓郁。
他靠在车厢壁上,闭目调息,实则心念电转。
南胤皇室的人,身中奇毒,出现在东海之滨……这绝非偶然。
是冲着他来的吗?可他隐姓埋名于此,形同废人,南胤皇室如何得知?若不是冲他,那他们的目标是谁?这东海附近,还有什么值得南胤皇室图谋?
绾青丝?
业火令?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让他骤然睁开双眼!
难道……南胤皇室也觊觎中原江湖?这皇子中毒,是他们内部倾轧,还是……与业火令的崛起有关?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里空空如也,碧凝丹早已用完。只有几株带着海腥气的草药,提醒着他如今的处境。
前路未卜,危机四伏。
他这具残躯,还能在这突如其来的漩涡中,挣扎多久?
马车外,风声呼啸,仿佛带着远方业火燃烧的噼啪声响。
他重新闭上眼,将所有的惊疑与不安,再次压入那片沉寂的死水之下。
无论如何,活下去。
债,还没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