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胤国师那充斥着异香与死寂的大殿,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李莲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护心莲带来的微弱生机如同风中残烛,维系着他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身体的痛苦已然麻木,意识在昏沉与短暂的清明间摇摆,唯一清晰的是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作呕的檀香草木混合气味。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几个时辰,沉重的石门再次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开启了一道缝隙。
没有脚步声。
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殿内,停在距离李莲花不远不近的地方。
李莲花涣散的目光勉强聚焦。
那是一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与那些神行卫相似的暗青色服饰,但质地似乎更为精细。他身形单薄,面容……李莲花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甚至那略显苍白的唇色……竟与少年时的自己,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只是这少年的眼神,空洞得可怕。没有少年人的灵动与朝气,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仿佛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人偶。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低头俯视着瘫倒在地的李莲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好奇,也无怜悯,更像是在……观察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李莲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他想问,你是谁?为何在此?
可他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那少年似乎看懂了他眼中的疑问,却并未回答。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手中托着一个玉碗,碗中是墨绿色的、粘稠的药汁,散发着比殿内空气更加浓郁的苦涩气味。
少年蹲下身,将玉碗凑到李莲花唇边。动作机械而精准,没有半分多余。
李莲花本能地想要抗拒,可他连转开头的力气都没有。那苦涩的药汁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被强行灌入他的喉咙。药汁所过之处,如同烧红的烙铁,带来剧烈的灼痛,随即又化作刺骨的冰寒,与他体内残存的护心莲生机、以及那碧落黄泉的余毒疯狂冲撞!
“呃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痛吼,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他看到的,依旧是那张与自己少年时酷似、却毫无生气的脸。
---
业火总坛。
水镜之上,波纹剧烈荡漾,映照出南胤大殿内的景象。当那个与少年李相夷容貌酷似的少年出现时,端坐于玄铁主座上的绾青丝,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凝!
她握着扶手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那枚沉香木珠几乎要嵌入掌心。
那张脸……
那张曾在她懵懂岁月里,承载了所有仰慕与依赖的脸庞,此刻却以一个如此诡异、如此空洞的方式,出现在南胤国师的巢穴里!
是谁?
这少年是谁?
是巧合?还是……南胤国师刻意为之?
她看着那少年如同傀儡般给李莲花灌下药汁,看着李莲花在极致的痛苦中痉挛昏厥。
一股无名之火,夹杂着冰寒的杀意,猛地从心底窜起!
那不是对李莲花痛苦的快意,而是另一种……更为尖锐的,仿佛属于自己的某样东西被玷污、被窃取般的暴怒!
“查!”她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碎裂,带着刺骨的锋芒,“一刻钟内,我要知道这个少年的所有信息!他是谁?从何而来?与南胤国师是何关系?”
“是!主人!”殿内侍立的黑影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浑身一颤,不敢有丝毫耽搁,瞬间消失。
水镜中的景象并未因李莲花的昏迷而消失,依旧定格在那少年身上。他喂完药,便站起身,重新退回到殿内的阴影角落里,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静静地站着,仿佛会一直站到地老天荒。
绾青丝死死盯着那张脸,盯着那双空洞的眼睛。
太像了。
像得让她心脏一阵阵发紧,像得让她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镜像,撕开了一道裂痕。
李相夷……
就连你这副残破不堪、任人摆布的样子,也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模仿、想要取代吗?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南胤国师,针对她绾青丝,设下的又一个局?
用一张酷似李相夷的脸,一个空洞的傀儡,来挑衅她?来扰乱她?
可笑!
她猛地一挥袖!
“哐啷——!”
悬浮的水镜应声炸裂,化作漫天晶莹的水珠,四散飞溅,如同下了一场冰冷的雨。
水珠溅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映出她森寒如霜的面容。
无论这少年是谁,无论南胤国师有何目的。
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李相夷的债,只有她能讨。
李相夷的命,只有她能取。
任何人,任何试图模仿、染指、甚至只是旁观这份“专属”仇恨的存在,都是在向她绾青丝宣战!
“传令‘业火骑’,”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带着铁与血的味道,“陈兵南胤边境。”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妄动。”
“但若南胤……敢再碰他一下。”
她抬起眼,望向南方,目光穿透重重殿宇,仿佛看到了那座笼罩在迷雾中的异国城池。
“我便让这片土地,知道什么叫真正的……”
“……业火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