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就去厂里把活儿辞了。
车间主任斜着眼看我,嘴里不阴不阳:
“哟,杜思明,攀上高枝儿了?还是嫌咱这庙小啊?”
我没吭声,把工具交接好,工资结算清楚,扭头就走。
走出厂门那一刻,心里空了一下,毕竟端了好几年的饭碗,说扔就扔了。
但一想到乐乐,还有昨晚小酒馆里叠在一起的三只手,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就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填满了。
下午,我就背着个旧书包去了“念阳小酒馆”。
白天店里没什么客人,柳念姐正在擦杯子,顾阳哥在后厨叮叮当当地准备晚上的食材。
“姐,哥,我来了。”我站在门口,有点局促。
柳念姐放下杯子,脸上露出点真切的笑意,冲我招手:
“来了就好,快进来。以后啊,你就负责白天帮着打扫打扫卫生,洗洗碗,晚上客人多了就端端菜。
工钱不多,但管你两顿饭,住的话……”
她犹豫了一下,看向后厨。
顾阳哥围着围裙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把菜刀:
“住的地方我想好了,阁楼虽然矮点,但收拾一下能放张床,总比你租那破房子强,也省得你来回跑。”
我心里一热,连忙点头:“谢谢哥,谢谢姐。我啥都能干。”
就这样,我在小酒馆安顿了下来。
白天,我卖力地拖地、擦桌子、洗堆积如山的碗盘。
柳念姐心思细,教我认酒水、算账,怎么跟客人打招呼。
顾阳哥话不多,但教我做菜的时候毫不含糊,虽然我大部分时间只能在一旁切切配菜。
日子好像又走上了正轨,但只有我们三个心里清楚,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在涌动。
打烊后,收拾利索,关上店门,就是我们“开会”的时间。
阁楼太低,我得低着头,我们就围坐在楼下最里面那张小方桌旁,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壁灯。
柳念姐先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我打听过了,那天晚上……死的女孩儿,叫小娟,才十九岁,是从下面乡镇来的,在隔壁街那家新开的纺纱厂做临时工。”
她叹了口气,“听说家里挺困难的,还有个弟弟在念书。出事那天,她好像是下夜班回租的房子……”
一个陌生的名字,一段简短的人生,却因为那个雨夜,和乐乐的命运残酷地纠缠在一起。
我心里沉甸甸的。
“厂里那边呢?有什么风声没?”顾阳哥问我。
我摇摇头:“工友们聊得少了,毕竟过去俩月了。
偶尔提起,也都说乐乐是……倒霉催的。”
我顿了一下,想起顾阳哥的嘱咐,又补充道:
“不过,我好像听包装车间两个人闲聊,说前段时间,有个男的老在厂子后门那片转悠,看着眼生,不像咱这片的人。”
顾阳哥立刻追问:“什么样?什么时候的事?”
“就……乐乐出事前那几天吧。”
我努力回忆:“他们说那人穿着件灰扑扑的旧夹克,个子不高,老是低着头,看不清脸。
我也没太在意,以为是来找人的。”
“灰夹克,个子不高……”顾阳哥拿出个小本子,用铅笔头认真记了下来。
他那认真的样子,根本不像个炒菜的,倒真有点像……像书上写的侦探。
“我这几天,把附近能买到的旧报纸都翻了一遍。”
顾阳哥合上本子:“去年到现在,咱们市里,特别是城西这片,类似的夜晚袭击独行女性的案子,加上小娟这起,起码有三起了。
前两起没出人命,受害者说是被突然从后面勒脖子抢劫,没看清脸。报纸上就登了个小方块。”
三条线索放在一起,小酒馆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小娟的身份,厂区附近的陌生男人,还有之前没出人命的袭击案……
这些零碎的碎片,好像隐隐约约指向某个方向,但又模糊得很。
“如果……如果真是同一个人干的,”
柳念姐声音有点发颤:“那这家伙就是个祸害!而且胆子越来越大,都敢杀人了!”
顾阳哥脸色凝重:“所以,咱们得更小心。
这人是个亡命徒顾,思明,你以后晚上尽量别单独出门。
在店里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也别露声色,回来咱们一起琢磨。”
我赶紧点头,经过乐乐的事,我比谁都惜命。
“接下来,”
顾阳哥用铅笔轻轻敲着桌面:“咱们得分头,念子,你试试看,能不能打听一下小娟平时跟什么人来往,或者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思明,你留神听听,看还有没有人记得那个穿灰夹克的男人,或者最近有没有类似打扮的生面孔出现。”
他看向我:“特别是,你上次说,看到黑影跑向老纺织厂宿舍区那边。
那片地方杂,我有空得去转转,但不能急,得找合适的由头。”
计划一点点清晰起来,但我们都明白,这就像大海捞针,每一步都得踩稳了,不能急。
扳倒一个杀了人犯还能让警察抓错凶手的真凶?
这事儿,想想都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看着昏黄灯光下顾阳哥坚毅的侧脸和柳念姐紧抿的嘴唇,把心里那点害怕使劲往下压了压。
乐乐在天上看着呢,我们得替他,把这条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