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乐乐妈站在门口,眼睛红肿,头发比上次见时白了一大片。
她看到是我们仨,愣了一下,眼神里带着惯有的悲伤和一丝疑惑。
“婶子……”
顾阳哥声音有点哽咽,把手里的那份文件递过去:“害乐乐的……真凶,抓住了。”
乐乐妈的手猛地一抖,没接文件,眼睛死死盯着我们,嘴唇哆嗦着:
“……抓住了?”
“抓住了!”
柳念姐上前一步,扶住她颤抖的胳膊,眼泪又涌了出来:
“是个叫孙老五的畜生!他全认了!乐乐是冤枉的!乐乐是清白的!”
乐乐妈像是没听明白,又像是听明白了但不敢相信,她茫然地看着我们,又看看那份文件,
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身子软了下去,柳念姐赶紧用力架住她。
“他爸……他爸……”
乐乐妈声音发颤,朝着屋里喊:“快来……快来......呀…..”
乐乐爸从里屋蹒跚着走出来,他瘦得脱了形,背驼得更厉害了。
看到我们这架势,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顾阳哥把文件递到他面前,红着眼圈,一字一顿地说:
“叔,警察说的,真凶抓着了,乐乐的事,马上就能平反了。”
乐乐爸颤抖着接过那张纸,他的手粗糙得像树皮,抖得几乎拿不住。
他凑到眼前,看了很久,其实可能根本没看清上面的字,
但他好像从我们脸上,从那份文件的重量里,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哭,也没有喊,就那么站着,佝偻的背脊却好像一点点挺直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把憋了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浊气都吐了出来。
他抬手,重重地拍了拍顾阳哥的肩膀,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感激。
“好……好……”
他反复说着这个字,声音沙哑,眼圈红得吓人,但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
乐乐妈这时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扑在柳念姐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这次的哭声,不再是绝望的哀嚎,而是带着委屈、愤怒,和一丝终于得到解脱的宣泄。
哭声在小小的院子里回荡,听得我们心里又酸又胀。
我们在乐乐家待了很久,陪着两位老人,把知道的情况一点点说给他们听。
他们问得很细,我们也答得很耐心。
虽然提起那些事心里还是难受,但看着老人眼里重新燃起的光,我们觉得,一切都值了。
从乐乐家出来,天已经擦黑了。
街灯亮了起来,路上行人匆匆,生活依旧。
我们仨并排走着,谁也没说话,心里却都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轻松,却又空落落的。
回到小酒馆,顾阳哥打开店门,拉亮了灯。
昏黄的灯光洒下来,照着熟悉的桌椅板凳。
店里安静得有些陌生。
“明天……”
柳念姐看着空荡荡的店面,轻声问:“还开门吗?”
顾阳哥环顾四周,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开,日子总得过下去。”
他走到柜台后面,拿起抹布,开始慢慢擦拭落了些灰尘的台面,动作很慢,却很坚定。
柳念姐也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我也赶紧去后厨,把几天没用的锅碗瓢盆拿出来清洗。
我们没有再谈论案子,也没有再提起乐乐。
只是默默地,把店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像是什么都重新开始了。
收拾完,我们坐在老位置上,柳念姐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温水。
顾阳哥举起杯子,看着我们,眼神复杂,有悲伤,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平静和坚定。
“乐乐的事,总算有了交代。”
他声音低沉:“咱们……对得起他了。”
我和柳念姐都用力点头,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但这次,我们没有让它流下来。
“这店,还得开下去。”
顾阳哥继续说:“咱们的日子,也还得往下过。
乐乐要是知道了,肯定也希望咱们好好活着。”
是啊,好好活着。
为了那些没能活下去的人,更得好好活着。
第二天,“念阳小酒馆”的招牌底下,又重新挂上了“营业中”的小木牌。
炉火重新点燃,饭菜的香味又飘了出来。
老街坊们陆续进来,看到我们,眼神里都带着询问和关切。
我们只是笑着招呼,没有多说。
有些事,放在心里就好。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但又不一样了。
心里那个巨大的缺口还在,时常会在夜深人静时隐隐作痛。
但我们也知道,最黑的那段夜路,我们已经走过去了。 天亮之后,路还得继续走。
只是每次看到角落里那张空着的椅子,看到墙上那张我们四个以前拍的、已经泛黄的合影时,
心里还是会轻轻地说一句:乐乐,安心吧。
我们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