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墙角那块青石板,成了我们仨的一个念想。
天气好的时候,柳念姐会去扫扫上面的落叶,逢年过节,我们就在那儿点几炷香,摆点乐乐生前爱吃的花生米和卤豆干。
日子久了,石板边角长出了薄薄的青苔,看着反倒不那么凄凉了。
小酒馆的生意慢慢恢复了正常。
老街坊们还是老样子,下了工来喝两杯,抱怨抱怨工钱,说说家长里短。
没人再刻意提起乐乐,但角落里那张空桌子,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去坐。
有时候喝到兴头上,有人会不自觉地朝那个方向举举杯,然后叹口气,把酒干了。
我们都知道,那是敬乐乐的。
乐乐爸妈来的次数更少了,一个月也就一两次。
他们头发白得更厉害了,但眼神里那种死沉沉的绝望淡了些。
来了就坐在老位置上,点两个小菜,一壶酒,安安静静地吃。
走的时候,会去后院看看那块石板,站一会儿,再默默离开。
我们不打扰他们,就远远看着,心里也跟着酸酸的,但也知道,他们正在学着和悲伤一起活下去。
顾阳哥还是老样子,话不多,在后厨忙活的时候像个闷葫芦。
但柳念姐说,他夜里说梦话的次数少了,睡得比以前踏实。
我知道,他心里那块大石头,虽然没完全搬开,但至少挪了位置,不再压得他喘不过气了。
我呢,好像也变了点。
以前胆子小,遇事总想往后缩。
现在虽然还是怕,但真碰上什么事,心里反倒有股劲儿撑着,不像以前那么容易慌了。
大概是经历过最坏的情况,知道天塌不下来吧。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淌着。转眼,秋天过去了,冬天来了。
第一场雪下得不大,薄薄一层盖在屋顶和街道上,把世界的棱角都磨柔和了。
店里生起了炉子,暖烘烘的,酒气混着饭菜香,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这天晚上,就一桌熟客,喝到九点多也散了。
我们收拾完,围着炉子烤火。
柳念姐织着毛线,顾阳哥在看旧报纸,我捧着本破小说瞎翻。
炉火“噼啪”响着,外面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安静得让人想打瞌睡。
“思明,”
柳念姐忽然开口,手里的毛线针没停:
“开春了,你想不想……回去上学?或者学个手艺?总不能一辈子在店里端盘子吧。”
我愣了一下,没立刻回答。
这事儿我以前没想过,总觉得能有个地方待着,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顾阳哥从报纸上抬起眼,看了看我:
“念子说得对,你还年轻,路长着呢。
店里现在也稳当了,你想干点啥,我们都支持。”
我心里暖烘烘的,鼻子有点酸,我知道,他们是真为我打算。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啥。”
我挠挠头:“念书肯定是不行了,手艺……也没啥门路。”
“不急,慢慢想。”
柳念姐温和地说:“开春了,街上招工的地方多,看看有啥合适的。
或者,让你阳子哥托人问问,看有没有厂子里招学徒。”
“嗯。”
我点点头,心里有点乱,但也有点热乎。
好像前面有条模模糊糊的路,虽然看不清尽头,但总归是条路。
炉子里的火苗一跳一跳,映着我们仨的脸。
谁也没再说话,但空气里流动着一种平静的、让人安心的气息。
我知道,那个雨夜的尖叫,乐乐的惨死,这些事会像烙印一样,跟着我们一辈子。但日子总得往前过。
我们不能总停在那个黑漆漆的巷子里,得走出来,走到有光的地方。
为了乐乐,也为了我们自己。
这日子,还得往前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