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宇!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心上。
我手一抖,那张薄薄的身份证差点掉进泥水里。
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不可能!”
我声音发颤,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他……他明明已经……”
“枪毙了!”
顾阳哥的声音冰冷刺骨,他一把夺回身份证,凑到眼前,借着微弱的光线,死死盯着上面的照片和每一个字。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照片……是他吗?”
我喉咙发紧,凑过去看。 身份证上的照片很模糊,像素粗糙,是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眉眼间确实有几分像我们记忆中的赵明宇,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十年了,人的样貌是会变的。
“像……又不太像。”
顾阳哥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名字一样,长相相似……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或者,是亲戚?”
我抱着一丝侥幸问。
乐乐的死,赵明宇的伏法,是我们心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我们花了近十年时间才勉强走出来,实在不愿意再跟这个名字有任何牵扯。
顾阳哥没说话,他把身份证揣进兜里,转身大步走到那个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阴沉男人面前。
男人还在低声咒骂,眼神凶狠。
顾阳哥蹲下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骇人的杀气:
“说!你到底是谁?赵明宇是你什么人?”
那男人被顾阳哥的气势慑住了,眼神闪烁了一下,但随即又变得凶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呸!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赵明宇!怎么着?识相的赶紧放了老子,不然有你们好看!”
“放屁!”
顾阳哥手上用力,勒得那男人直翻白眼:
“赵明宇十年前就吃了枪子儿!你他妈是人是鬼?!”
“什……什么枪子儿?”
男人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困惑,但马上又变得狰狞:
“少他妈唬我!老子活得好好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敢坏老子的好事!”
我和顾阳哥对视一眼,心里疑云更重了。
这人的反应,不像是装的。难道真不是同一个人?可名字、长相,还有这作奸犯科的勾当,也太像了!
“阳哥,现在怎么办?”
我看向地上昏过去的另一个,还有旁边瑟瑟发抖、惊魂未定的小娟。
雨还在下,这荒山野岭的,不是久留之地。
顾阳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地上的两个人,沉声道:“先把人弄回村里。
找村长,报警。这事儿,得交给警察处理。”
我们检查了一下那个被我用刀背砸晕的家伙,呼吸平稳,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顾阳哥用剩下的绳子把他也捆结实了。
然后,他扶起瘫软的小娟,我则费力地拖着那个昏死的,顾阳哥一手还紧紧拽着捆“赵明宇”的绳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子的方向走。
路更难走了,拖着两个人,速度慢得像蜗牛。
雨水混着汗水,糊住了眼睛。
小娟走几步就腿软,全靠顾阳哥半扶半抱。
那个“赵明宇”一路骂骂咧咧,挣扎不断,顾阳哥几次差点被他带倒。
好不容易看到村子零星的灯火时,天都快蒙蒙亮了。
雨也小了些。
我们的出现,引起了村里一阵狗吠和骚动。
几个早起的村民拿着锄头、棍棒,警惕地围了上来。
“你们是干啥的?”
一个看起来像村干部模样的人喝道。
顾阳哥喘着粗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
“老乡,别误会!我们是来找人的,路上碰到这两个人贩子,绑架了这位姑娘,被我们抓住了。
麻烦找一下村长,我们要报警!”
村民们将信将疑地看着我们,又看了看被捆着的两个人和小娟。
小娟这时也缓过点劲,哭着证实了顾阳哥的话。
村民们这才松了口气,有人跑去叫村长,有人帮忙抬人。
村长是个干瘦的老头,披着衣服赶来,听完情况,脸色也变了,连忙让儿子去村委会打电话报警。
这穷乡僻壤,派出所离得远,警察过来得半天工夫。
我们把两个歹徒关进村委会旁边一间空屋子,派了人看着。
小娟被村里的妇女主任接去安抚、换衣服。
我和顾阳哥这才有机会坐下来,灌了几口村民递过来的热水,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但我们都睡不着。
那个名字像根刺,扎在心里。
“阳哥,”
我压低声音:“你说……会不会是……双胞胎?”
我想起以前听过的传闻,有些罪犯会找替身。
顾阳哥摇摇头,眼神深邃:“不像,年龄对不上,赵明宇当年伏法时三十出头,这人看着快五十了。
而且,如果是双胞胎,没理由长得这么像,连作恶的勾当都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怀疑……是顶罪。”
“顶罪?”我心头一震。
“嗯。”
顾阳哥点点头:“十年前那案子,判得急,证据链……现在想想,未必没有漏洞。
如果当时真正的赵明宇用了金蝉脱壳之计,找个替死鬼……”
我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真是这样,那乐乐岂不是白死了?
我们这十年的追寻和痛苦,岂不是一场笑话?
“这只是猜测。”
顾阳哥看出我的激动,按住我的肩膀:
“等警察来了,查清身份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事,还有……”
他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
“……找念阳。”
是啊,找念阳。
这才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
可这个意外出现的“赵明宇”,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
天亮了,雨停了。
派出所的警察终于来了,做了笔录,带走了两个歹徒和小娟。
临走前,负责的警察对顾阳哥说:
“同志,感谢你们见义勇为!这两个是惯犯,流窜作案,我们追查很久了。
至于身份问题,我们会核实清楚。”
警察走后,村里暂时恢复了平静。
但我和顾阳哥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那个名字带来的阴影,比这山里的晨雾还要浓重。
我们站在村口,看着警车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十年了,我们以为早已结束的噩梦,似乎又以另一种方式,悄然回归。
而这一次,它似乎还与我们苦苦寻找的儿子,有着某种看不见的联系。
这路,好像越走,迷雾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