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把一中的香樟树晒得发亮，开学季的校园里到处是喧闹的人群——背着新书包的初一新生在家长的牵引下辨认教室，高二的学长学姐抱着一摞摞新书往教学楼搬，广播里循环播放着《开学第一课》的主题曲，热闹得像一锅沸腾的水
高一五班的教室里，百诺和沙曼却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悬了半天，也没落下一个字。蓝天画趴在桌子上，胳膊肘压着摊开的数学课本，视线却越过前排同学的后脑勺，飘向窗外那片空荡荡的篮球场
以前这个时候，篮球场早就被那三个身影占据了。东方末总是穿着黑色球衣，投篮时手臂划出的弧线又快又狠，投进了就会挑眉看向教室的方向，像是笃定她在看；洛小熠爱穿白色球衣，跑起来时衣角飞扬，总爱故意撞凯风一下，然后笑着躲开对方的回击；凯风的蓝色球衣洗得有些发白，却总是干干净净，他不常说话，却会在洛小熠快要摔倒时稳稳扶住他，眼里带着无奈的笑意。有时候东方末投偏的球会“咚”一声砸在教室外墙，紧接着就是他吊儿郎当的声音：“笨女人，看什么呢？小心砸到你！”
可现在，篮球场上只有几个陌生的高一男生在投篮，动作生涩，笑声也怯生生的，衬得那片场地格外空旷
沙曼天画（用铅笔戳了戳蓝天画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你说他们三个，到底去哪了？（指尖无意识地卷着书包带）开学都一周了，既没来学校，电话也打不通。我给凯风打电话，提示一直是关机
百诺也抬起头，手里的钢笔在指间转了半圈，又被她紧紧攥住。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百诺小熠以前就算请假，也会提前跟我说一声，哪怕是发个短信。这次……
她没说下去，但眼底的失落像被水打湿的宣纸，慢慢晕开
蓝天画心里猛地一慌，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她悄悄摸出藏在课本下的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她有些苍白的脸。点开与东方末的聊天界面，最新的消息还停留在暑假那天——她气冲冲发的“你别再找我了”，而他没有回复。输入框里，她写了又删，删了又写：“你去哪了”“蛋糕我吃了”“对不起”……最后那些字还是被一个个删掉，只剩下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
这时，班主任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来，手里还捏着一张折叠的名单。教室里的喧闹声立刻小了下去，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讲台
“同学们，安静一下。”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讲台上的麦克风传开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跟大家说个事，高二三班的东方末、洛小熠、凯风三位同学，因为个人原因，已经办理了退学手续。”
“退学？”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池塘。“他们怎么会退学啊？”“洛小熠不是说要考空军军校吗？”“东方末上次模考还是年级前五十呢！”议论声嗡嗡地响起，而蓝天画、百诺、沙曼三人像是被钉在了座位上，猛地抬头看向讲台，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蓝天画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耳朵里嗡嗡作响，班主任后面说的话都变得模糊不清。退学？东方末那个总说“读书太无聊”却从没缺过一节课的人，怎么会退学？
“老师，他们为什么退学啊？”后排一个男生忍不住站起来问，“是转学了吗？”
班主任摇了摇头，把名单塞进教案夹里：“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上周他们的家长来学校办理的手续，只说是个人原因。好了，大家把注意力放回学习上吧，这节课我们讲函数的单调性。”
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沙沙”声响起，可蓝天画三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蓝天画重新趴回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打湿了课本上“二次函数”的字样。退学？他们为什么要退学？是因为那天她在医院门口冲他发的脾气吗？还是因为……她不敢再想下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医院里那张纸条上的字：“我以后可能也找不了你了”，那行字像一根生锈的针，一下下扎着她的心口，又酸又疼。她想起他冲过来推开自己时的背影，想起那个被她扔在病房里、最后变得冰凉的草莓蛋糕，想起他被关在门外时落寞的肩膀……悔意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让她喘不过气
百诺紧紧攥着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笔帽上的金属装饰硌得手心生疼。她想起洛小熠陪她逛旧书店时，替她挡住行人的那只手；想起他说“暑假陪你晃悠”时，眼里藏不住的笑意；想起他手里那本《星空图鉴》，扉页上还留着他不小心蹭上的指纹。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空落落的，风一吹就疼
沙曼也红了眼眶，她转头看向斜后方——那是凯风以前坐过的座位，现在空荡荡的，只放着一本没人认领的物理练习册。她想起他帮自己从树上取下风筝时，小臂上暴起的青筋；想起他蹲在地上帮她理风筝线时，温和的侧脸；想起他说“好，给你打电话”时，眼里的认真。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自己的手背上，滚烫的
三个女生坐在喧闹的教室里，周围是同学们的议论声和老师讲课的声音，可她们的世界却安静得可怕。她们看着那几个空荡的座位，心里充满了疑惑、不舍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她们不知道，那三个总是出现在篮球场、教室里、巷口的少年，已经穿上了崭新的军装，踏上了驶向远方的列车；她们不知道，那些没说出口的告别，早已被写进了呼啸的风里；她们更不知道，这一别，再相见时，他们会褪去少年的青涩，带着一身风霜，站在守护家国的岗位上，而岁月，已经悄悄溜走了许多年
有些告别来得悄无声息，有些牵挂藏在空荡的座位里，当少年奔向远方，留下的人，只能在回忆里，一遍遍描摹他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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