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将车厢里的寂静拉得更长。林沐婉指尖摩挲着锦袋里的银簪,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方才沈渡递来锦袋时,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那点温度竟比簪子还让人记挂。
“镇北侯两次出手,倒是让晚辈越发摸不透了。”她终是打破沉默,掀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掠过的朱门高墙,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沈渡坐在对面,玄色锦袍下摆垂落在踏板上,勾勒出利落的线条。他闻言抬眼,目光落在她攥着车帘的手上,那双手纤细白皙,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着淡粉,分明是藏着心思的模样。“林大小姐既知有人蓄意针对,便该明白,孤身涉险不是良策。”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我不过是顺手,免得京中少了个能拆穿阴谋的聪明人。”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林沐婉却笑了笑,收回目光:“侯爷倒是会说场面话。只是不知,这‘顺手’,是为了皇后娘娘的颜面,还是另有缘由?”皇后前日召她入宫,赏赐了那只镶珠锦盒时,曾有意无意提过一句“沈氏子弟,皆是栋梁”,彼时她只当是随口夸赞,如今想来,或许早有引线。
沈渡没接话,转而看向她怀里的锦盒:“皇后赏赐的那支金步摇,倒是衬你。只是树大招风,往后出入,需得更谨慎些。”他话音刚落,马车忽然猛地一颠,林沐婉身子不稳,下意识朝旁侧倒去,恰好撞进沈渡伸出的臂弯里。
鼻尖瞬间萦绕着淡淡的松木香,混着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让她心口一跳。她连忙撑着他的手臂坐直,耳尖发烫:“多谢侯爷。”
沈渡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衣料的柔软触感,他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手指,目光投向车外:“快到丞相府了。”
马车缓缓停在府门前,林沐婉刚掀开车帘,便见管家神色慌张地候在门口,见她下来,连忙上前:“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派人来传话说,二小姐回府后便哭晕过去,如今正闹着要去寺庙静修,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林沐婉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林薇倒是会做戏,刚在园子里丢了脸面,转头就拿老夫人施压,无非是想借着孝道让她再退让几分。她回头看向沈渡,刚要道谢,却见他也下了马车,玄色身影立在府门前的石阶下,与朱红大门相映,竟有几分压迫感。
“侯爷不必多送了。”她道。
沈渡却抬步走上两级石阶,与她并肩而立,声音压得极低:“老夫人素来偏疼林薇,你孤身过去,未必能占上风。”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塞到她手里,“若有变故,让管家拿着这玉佩去侯府传信,半个时辰内,必有动静。”
玉佩温热,刻着繁复的云纹,一看便知是贵重之物。林沐婉握着玉佩,心头微动:“侯爷这般相助,就不怕我日后无法回报?”
“回报?”沈渡勾了勾唇角,眼底难得染上几分笑意,却又快得让人抓不住,“若真要回报,便记住今日——往后若遇险境,可寻镇北侯府。”说完,他转身翻身上马,黑马长嘶一声,蹄声渐远,很快消失在巷口。
林沐婉握着玉佩站在原地,直到管家再次催促,才回过神来,快步走进府中。穿过抄手游廊时,恰好遇见林薇的贴身丫鬟提着药碗走过,见了她,脚步一顿,眼神躲闪着就要低头行礼,却被林沐婉叫住:“二小姐身子不适,怎么不见你贴身伺候?”
丫鬟身子一颤,声音细若蚊蚋:“回大小姐,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在屋里陪着二小姐,让奴婢去取安神汤。”
林沐婉目光扫过药碗里深褐色的药汁,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这味药虽能安神,却不宜多服,林薇素来怕苦,如今竟肯乖乖喝药,看来是铁了心要演到底。她没再多问,径直走向老夫人的院子。
刚到院门口,便听见老夫人的叹息声:“沐婉啊,你妹妹也是一时糊涂,如今她知错了,还闹着要去静修,你就真的不能再容她一次?”
林沐婉推门而入,只见林薇靠在软榻上,脸色苍白,眼眶红肿,见了她,连忙别过脸,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旁边还坐着几位族中长辈,显然是林薇特意请来施压的。
她缓步走到屋中,屈膝行礼,声音平静:“老夫人说的是,妹妹既知错,孙女自然不会再追究。只是妹妹要去静修,孙女倒觉得不妥。”
老夫人眉头一皱:“哦?为何不妥?”
“妹妹素来身子弱,寺庙清苦,怕是熬不住。”林沐婉抬眼看向林薇,语气带着几分关切,“再说,如今府中正因园子里的事被人议论,妹妹若是此时去静修,外人怕是会以为,是孙女容不下她,反倒坐实了府中不睦的流言。”
这话一出,几位族中长辈顿时点头附和。他们虽偏疼林薇,却更在意丞相府的名声,若真因林薇静修传出闲话,对府中子弟的前程不利。老夫人脸色稍缓,看向林薇:“沐婉说得也有道理,你身子不好,静修之事,还是再议吧。”
林薇没想到林沐婉会反将一军,顿时急了,挣扎着要坐起来:“奶奶!我是真心知错了,只有去静修,才能赎清我的过错……”
“妹妹既有这份心,倒不如留在府中,帮着打理中馈。”林沐婉打断她的话,语气诚恳,“妹妹掌管中馈多年,经验比我丰富,往后府中衣物出入、采买用度,还需妹妹多费心。只是有一条——”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往后府中若再出现仿冒衣物、私传流言之事,可就不是静修能解决的了。”
林薇脸色瞬间煞白,握着锦被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她知道,林沐婉这是借着掌管中馈的由头,将她牢牢盯紧,往后再想动手脚,难如登天。可当着众人的面,她又不能拒绝,只能咬着唇,眼泪汪汪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叹了口气,终是点了头:“也罢,就按沐婉说的办。薇儿,你往后可得安分些,莫要再惹你姐姐生气。”
林沐婉看着林薇委屈落泪的模样,心中毫无波澜。她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平静,林薇的怨毒不会就此消散,而沈渡留下的玉佩,还在袖中发烫——他究竟是友是敌,皇后的赏赐背后藏着怎样的算计,这京中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