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裹着夏末的热意，林微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站在明德中学门口时，额角的汗已经浸花了额前的碎发。校门上方烫金的校牌被太阳晒得发亮，来往的学生穿着蓝白校服，背着鼓囊囊的书包，笑着闹着往教学楼走——这是她转来的第一天，也是高二开学的第二周。
班主任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女老师，姓陈，说话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领着她往高二（3）班走时，一路都在叮嘱：“你之前在实验中学的成绩我看过，数学物理都是强项，就是英语得补补。班里座位满了，最后排刚好有个空位，你先坐那儿，下周调座再给你换。”
林微点点头，手指攥着帆布书包的肩带，指节泛白。她从小就怕生，尤其怕这种“插班生”的场面——全班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落在身上，像聚光灯似的，烤得人后背发紧。
果然，陈老师推开教室门的瞬间，原本嗡嗡的说话声突然停了。林微跟着走进来，视线飞快扫过教室：前三排的同学坐得笔直，中间几排有人偷偷抬头，最后排靠窗的位置空着，旁边坐着个男生。
“同学们安静下，介绍个新同学。”陈老师拍了拍手，“林微，从实验中学转来的，以后就是咱们3班的人了，大家多照顾。林微，你去最后排那个空位坐。”
林微“嗯”了一声，抱着书包往最后排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响，她能感觉到有人在窃窃私语，还有几道目光黏在她的后背上。走到空位旁时，她顿了顿——旁边的男生正趴在桌上睡觉，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后颈的发尾有点翘，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他手臂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轻轻把书包放在桌上，拉开椅子时不小心碰到了男生的胳膊。对方动了动，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了她一眼。
那是林微第一次看清江澈的脸。他的睫毛很长，刚睡醒时微微垂着，眼尾有点红，鼻梁高挺，嘴唇是淡粉色的。大概是没完全醒，他盯着她看了两秒，没说话，又把头埋了回去，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胳膊，给她腾出了点空间。
林微松了口气，坐下后赶紧拿出课本。第一节是数学，老师讲的是函数，她之前学过，便低头记笔记。写着写着，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课桌——江澈还在睡，头歪向她这边，呼吸轻浅，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
她悄悄往旁边移了移胳膊，生怕再吵醒他。可没过几分钟，下课铃响了，江澈“腾”地坐起来，动作快得像被针扎了。他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向林微，这才开口，声音有点哑：“新转来的？”
“嗯。”林微抬头看他，刚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是浅棕色的，亮得像盛了光，刚才的睡意全没了，透着点少年人的鲜活。
“我叫江澈。”他指了指自己的课本，封面上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就坐这儿，有事叫我。”
林微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名字，旁边就围过来几个男生，拍着江澈的肩膀起哄：“澈哥，刚睡够了？这节课老班查岗三次，你全躲过了，牛啊！”
江澈笑着推开他们的手：“别吵，新同学在这儿呢。”
男生们这才注意到林微，纷纷笑着打招呼：“哈喽新同学，我叫赵宇，坐你前桌。”“我是李响，跟江澈同桌三年了！”
林微有点局促，点点头说“我叫林微”，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课本的页角。江澈看她紧张，踢了踢赵宇的凳子：“别围着了，人都被你们吓着了，上课去。”
赵宇他们笑着散开了。上课铃响时，江澈从桌肚里摸出一本英语书，翻开后却没看，而是在草稿纸上画小人。林微偷偷瞥了一眼，他画得还挺像——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师，旁边站着个扎马尾的女生，应该是刚才的陈老师。
“你英语不好？”江澈突然转头问她，吓了林微一跳。她赶紧收回目光，点点头：“嗯，有点差。”
“我也不好。”江澈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下次考试，咱俩互相‘借鉴’？”
林微愣了愣，没接话。她不是那种会作弊的学生，可看着江澈玩笑似的眼神，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只好低下头，假装看课本。江澈见她不说话，也没再逗她，继续在草稿纸上画画。
中午去食堂吃饭，林微不知道该往哪儿走，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赵宇从后面拍了她一下：“新同学，一起去食堂啊？江澈在前面呢，他知道哪个窗口的糖醋排骨最好吃。”
林微跟着赵宇往前走，果然看见江澈在不远处等他们。他背着书包，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慢悠悠地走在树荫下。看见她来，挥了挥手：“快来，去晚了排骨就没了。”
食堂里人很多，热气腾腾的。江澈熟门熟路地走到三号窗口，回头问林微：“吃糖醋排骨不？再要个番茄炒蛋？”
“嗯，都行。”林微点点头，拿出饭卡要递给他。江澈却摆了摆手：“不用，我请你，新同学第一天，总得欢迎下。”
不等林微拒绝，他已经把饭卡递了进去：“两份糖醋排骨，一份番茄炒蛋，一份青菜，两碗米饭。”
找位置坐下时，林微还是把饭钱转在了江澈微信上——她早上刚加了他的微信，是陈老师让他拉她进班级群的。江澈看了眼手机，没领，抬头说：“不用这么见外，以后都是同学，互相请顿饭很正常。”
“不行，该给的。”林微坚持，“不然我下次不敢跟你们一起吃饭了。”
江澈无奈，只好领了钱，笑着说：“行吧，那下次我找你蹭饭。”
吃饭时，赵宇和李响一直在说班里的事，谁成绩好，谁最调皮，哪个老师最严。林微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江澈话不多，大多时候在听，偶尔帮她夹块排骨：“多吃点，这个排骨炖得软，好吃。”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林微在写英语作业，一道完形填空卡了半天，怎么都选不对。她皱着眉，用笔头戳着课本。江澈凑过来看了一眼，指了指其中一个选项：“选C，固定搭配，我上次做过这题。”
林微半信半疑地填了C，又往下做。没一会儿，又卡住了，她转头想问江澈，却看见他正盯着她的课本，眉头皱着，好像比她还认真。
“这个空……”江澈指着题目，“后面有个but，前面肯定是转折，选A。”
林微填了A，后来翻参考答案，居然全对了。她有点惊讶：“你不是说你英语不好吗？”
“不好不代表不会啊。”江澈挑了挑眉，“就是懒得背单词，阅读看不懂，完形填空还是能蒙对几道的。”
林微笑了。她发现江澈好像跟她想的不一样——一开始以为他是那种调皮捣蛋的坏学生，可相处下来，觉得他很随和，甚至有点细心。比如她笔没水了，他会悄悄递过来一支；她被老师提问答不上来，他会在草稿纸上写答案，推到她面前。
放学时，林微收拾书包，江澈已经背上书包站在门口等她了。赵宇和李响先走了，他靠在门框上，说：“我跟你顺路，一起走。”
林微愣了愣：“你也住西区？”
“嗯，就在你家隔壁那栋楼。”江澈说，“早上看见你爸送你过来的，车牌我认识。”
两人并肩走在放学的路上，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路上有不少穿校服的学生，说说笑笑的。江澈走得慢，林微也放慢了脚步。
“你以前在实验中学，为什么转来这儿？”江澈突然问。
林微攥了攥书包带，低声说：“我爸妈工作调动，搬过来了。”
其实还有个原因——她在实验中学被孤立了，女生们拉小团体，没人跟她说话，她实在待不下去。但这话她没说，没必要跟刚认识的人讲这些。
江澈没追问，只是点了点头：“明德中学挺好的，同学都不难相处，你别紧张。”
快到小区门口时，江澈指了指旁边的便利店：“要不要吃冰棍？我请你，这次别跟我抢。”
林微笑了，点了点头。江澈跑进去，拿了两支绿豆冰棍，递了一支给她。两人站在树荫下吃着冰棍，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最后一点热意。
“明天早上七点，我在小区门口等你，一起去学校？”江澈咬着冰棍，含糊地问。
林微抬头看他，夕阳落在他脸上，镀上一层暖金色。她点了点头：“好。”
那是林微转来明德中学的第一天。没有她想象中的难堪和孤独，反而因为江澈，多了点不一样的暖意。晚上躺在床上，她想起江澈浅棕色的眼睛，想起他递过来的笔，想起他说“一起走”时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她想，或许转来这里，也不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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