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的视角,某个疲惫的深夜)
文件看到最后几页,眼皮有些发沉。揉了揉眉心,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上。
Alex。
这个名字最近出现的频率高得惹人厌烦。像块嚼不透的牛皮糖,黏腻又甩不脱。
脑海里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不是最近这个衣着光鲜、眼神执着的男人,而是更久远以前……某个沉闷的、带着腐朽旧宅气息的夏天。
是被母亲带去拜访一个远房亲戚,还是因为父亲生意上的往来?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宅子很大,人很多,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虚伪的热络。
他讨厌那种场合,找了个借口溜到后院梧桐树下看书。然后,就看到了那个男孩。
缩在走廊阴影里,像只被雨水打湿的、无家可归的小狗。头发颜色有点浅,眼睛很大,含着泪,膝盖磕破了,渗着血丝,混着灰尘,看起来脏兮兮的。周围经过的人,眼神里带着或明或暗的嫌弃。
他当时怎么想的?好像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吵。哭声扰了他看书的清净。
于是走过去,递了块手帕——是母亲非要他带在身上的,带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颗糖,大概是哪个长辈塞给他的,他不爱吃甜,一直揣在口袋里。
“哭什么。”他记得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大概是不耐烦的,“男孩子,坚强点。”
希望他闭嘴的意思,多于安慰。
那男孩愣住了,接过手帕和糖,果然不哭了。眼睛睁得很大,看着他。
他任务完成似的,转身就走。并没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
后来几天,好像又在树下碰到过那男孩几次。总是偷偷看他,不敢靠近。他懒得理会,自顾自看书。直到某天,注意到那男孩膝盖上的伤口结痂了,但周围有点红肿。
想起母亲出门前叮嘱的“要有礼貌”,他鬼使神差地拿出了随身带的医药盒——也是母亲塞的,说他容易磕碰。动作生疏地给他清理了一下,贴了个创可贴。盒子里只剩那种带卡通图案的了,有点蠢。
“下次,打回去。”他记得自己这么说了一句。在他看来,躲起来哭是最没用的行为。与其自己难受,不如让招惹你的人也不好过。
那男孩眼神亮了一下,重重地点头。
离开前一天下暴雨,他在凉亭躲雨,看到那男孩也在,缩着肩膀,似乎很怕打雷。有点麻烦。但还是撑着伞过去,把他一起带回主屋。伞太小,肩膀湿了一片,很不舒服。
在走廊分开时,他只说了句“走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那个夏天,以及那个脏兮兮的、像小狗一样的男孩,很快就被抛诸脑后。学业,家族期望,还有更多需要他专注的事情,占据了所有心神。
直到最近,这个叫Alex的男人出现,用那种令人不适的、仿佛藏着千言万语的眼神看着他,才勉强从记忆角落里翻检出这些模糊的片段。
原来是他。
那个需要人递手帕和糖、贴卡通创可贴的小鬼。
丈夫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他给予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甚至带着不耐烦的“温暖”,竟被如此郑重地收藏了这么多年?甚至演变成如今这种偏执的追逐?
荒谬。
他放下咖啡杯,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
那份源于童年匮乏的执念,他无法理解,也无意回应。
他的树荫之下,早已有了想要守护一生的人。容不得他人觊觎。
过去那个夏天的小插曲,就该永远留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