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把侯府的青砖地浸得发潮,苏棠踩着薄霜往前厅走,青布裙裾扫过廊柱,带起一丝极细的凉意。她怀里揣着块温热的生姜——昨夜特意让春桃准备的,既能驱寒,若待会儿真出了岔子,也能借“畏寒手抖”圆过去。手腕上的医纹隐隐发烫,像有颗小太阳贴在皮肤下,提醒她这场“鉴定”绝非简单的试探。
前厅的门虚掩着,里面飘出淡淡的檀香,混着丝墨汁的气息。苏棠刚推门进去,就见周夫人坐在上首的梨花木椅上,穿着件石榴红的撒花锦裙,手里摩挲着枚玉如意,眼神却像淬了冰。她身旁站着个穿青衫的古董商,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画匣,匣面上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棠儿来啦?”周夫人立刻换上温和的笑容,招手让她过去,“快过来看看,这是你爹托人从江南收来的《寒江独钓图》,据说是北宋名家所画,你从小跟着你娘学过古画鉴定,帮娘看看是真是假。”

苏棠心里冷笑——原主确实跟着生母学过些皮毛,但远没到能鉴定名家真迹的地步,周夫人这是明摆着要让她出丑。她依着规矩屈膝行礼,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那幅画——画已经展开半幅,绢本泛黄,画中孤舟、渔翁、寒江的笔触倒是有几分北宋画风,只是渔翁的斗笠边缘,隐约透着丝极淡的白色,像是后来修补时留下的痕迹。
“女儿才疏学浅,怕是看不准,”苏棠垂下眼睑,故意露出怯意,“还是请专业的先生来鉴定吧。”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自信?”周夫人故作不满地拍了拍她的手,指尖冰凉,“你娘当年可是侯府里最懂古画的,你就算只学了三成,也比旁人强。快看看,别让你爹失望。”
那古董商也在一旁附和:“苏小姐尽管看,这画我收来的时候,可是请过行家鉴定的,绝不会有假。”他说话时眼神闪烁,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袖口,像是藏着什么。
苏棠不再推辞,走到画案前,假装仔细端详。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绢本,触感粗糙却不失温润,确实是有些年头的古绢,但现代文物修复的经验告诉她,真正的北宋绢本,经过近千年的氧化,会呈现出自然的琥珀色,而这幅画的颜色,更像是人工做旧的深褐色。
她的目光停在渔翁的斗笠上——那处的白色痕迹越来越明显,凑近闻时,能闻到股极淡的化学试剂味。苏棠心中了然:这是用钛白粉修补的!钛白是现代工业颜料,古代根本没有,仅凭这一点,就能断定这幅画是赝品。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周夫人迫不及待地问,眼神里满是期待,像是等着看苏棠出错。
苏棠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转身去倒茶。她端着茶盏,故意走得很慢,走到画案旁时,“哎呀”一声,脚下一绊,手里的茶盏直直朝着画案泼去——温热的茶水正好洒在渔翁的斗笠上,那处的白色痕迹瞬间晕开,露出底下更深的褐色,像是块补丁。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周夫人厉声尖叫,伸手就要去擦画,“这可是你爹花了重金买回来的,你赔得起吗?”
“对不起,二奶奶,我不是故意的!”苏棠慌忙跪下,手背却不小心蹭到画案边缘的碎瓷片,立刻渗出鲜血,“我……我只是太紧张了,手一抖就……”她说着,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那古董商脸色骤变,上前一步就要抢过画:“这画被弄坏了,我得赶紧拿去修复!”
“等等!”苏棠突然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画根本不用修复,因为它本来就是假的。”
周夫人和古董商同时愣住。周夫人脸色铁青:“你胡说什么?这画怎么会是假的?你是不是为了推卸责任,故意污蔑?”
“女儿不敢污蔑,”苏棠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却异常清明,“二奶奶请看,这渔翁斗笠上的白色痕迹,是用钛白粉修补的。钛白是现代工业颜料,古代根本没有,仅凭这一点,就能断定这幅画是赝品。还有,这幅画的绢本颜色,是用化学试剂做旧的,真正的北宋绢本,会呈现出自然的琥珀色,而不是这种僵硬的深褐色。”
她的话一出,前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周夫人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手指紧紧攥着玉如意,指节泛白。那古董商更是慌了神,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闻讯赶来的侯府侍卫拦住。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周夫人声音发颤,死死盯着苏棠,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苏棠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锋芒:“这些都是我娘教我的。她生前曾说过,鉴定古画,不仅要看笔触、印章,还要看颜料和绢本的年代,有些赝品,看似天衣无缝,实则藏着致命的破绽。”她故意提起原主的生母,既是为了增加可信度,也是为了提醒周夫人,侯府里还有人记得那位早逝的嫡妻。
就在这时,永安侯苏承煜从外面回来,看到前厅的情景,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
周夫人连忙收起慌乱,挤出笑容:“没什么,就是棠儿不小心弄坏了画,还说这画是假的,我正跟她讲道理呢。”
苏承煜走到画案前,拿起画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这画确实是假的,不仅颜料有问题,印章也是仿刻的。看来是我被骗了。”他转头看向那古董商,眼神锐利如刀,“说,是谁让你送这幅假画来的?”
那古董商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侯爷饶命!是……是周夫人的远房表哥让我送来的,他说只要我把画卖给您,就给我五十两银子!我真不知道这画是假的啊!”
周夫人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你胡说!我根本没有什么远房表哥!你别血口喷人!”
“我没有血口喷人!”古董商急忙从怀里掏出封信,“这是你表哥给我的信,上面还有他的印章,您看!”
苏承煜接过信,打开一看,脸色更沉了。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让古董商把假画卖给永安侯,事成之后必有重谢,落款处的印章,赫然是“周”字,与苏棠之前在蜜饯罐底看到的标记一模一样。
“周兰芝,你还有什么话说?”苏承煜的声音冰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勾结外人,想吞侯府的家产吗?若不是棠儿细心,我还真被你蒙在鼓里!”
周夫人瘫坐在椅子上,眼泪不停地掉,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苏棠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感——她知道,周夫人绝不会这么轻易认输,这场风波,不过是侯府危机的开始。
苏承煜让人把古董商押下去,又狠狠斥责了周夫人几句,才转头看向苏棠,眼神里满是愧疚:“棠儿,委屈你了。之前是爹不好,忽略了你的处境,以后爹会护着你的。”
“谢谢爹。”苏棠屈膝行礼,声音依旧温和,“女儿只希望侯府能平安,不想再看到有人勾心斗角。”
苏承煜点点头,叹了口气:“你放心,爹会处理好的。你刚醒,身子还虚,先回房休息吧,有什么事,爹会派人告诉你。”
苏棠应声退下,走出前厅时,手腕上的医纹再次发烫,像是在为她庆贺。她抬头看向天空,晨雾已经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青砖地上,形成细碎的光斑。苏棠知道,这一次她赢了,但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
回到小院,春桃早已等在门口,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去:“姑娘,您没事吧?我听说前厅闹得很厉害,担心死我了。”
“我没事,”苏棠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吧,以后不会有人再随便欺负我们了。”
春桃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小声说:“姑娘,刚才三姑娘派人送来封信,说是给您的。”她说着,从袖袋里掏出封信,递到苏棠手里。
苏棠接过信,信封上的字迹娟秀,正是苏疏桐的笔迹。她拆开信,里面只有短短一句话:“姐姐好手段,只是下次,未必有这么好运。”
苏棠看着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知道,苏疏桐不会善罢甘休,这场姐妹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她将信烧掉,转身走进屋,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那枚玉簪上——簪头的半朵莲花,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微光,像是在提醒她,归墟玉镯的秘密,还等着她去揭开。
下集预告:周夫人账房造假藏私,苏棠夜探书房寻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