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墨汁浸透的绢,从永安侯府的飞檐垂落,裹着廊下灯笼的暖光,却照不进前厅里凝滞的空气。苏棠站在父亲苏承煜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素色流苏——棉线被勒得发皱,这是她穿越后养成的习惯,每当心慌时,总爱借这小动作稳住心神。前厅的八仙桌上,摆着封泛黄的书信,信纸边缘泛着毛边,却像块烧红的烙铁,让满室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侯爷,这封通敌书信是在您书房的暗格里找到的,上面还有您的私印,您还有什么好说的?”玄铁卫统领李大人的声音像淬了冰,他身着黑色铠甲,腰间佩着玄铁剑,剑鞘上的铜环随着动作轻响,在寂静的前厅里格外刺耳,“周夫人已在前朝递了状纸,说您与北狄勾结,意图谋反——侯爷,您这是要置大宁于不顾吗?”
苏承煜的脸色发白,却依旧挺直了脊背。他看着桌上的书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不是我的字迹,私印也是伪造的!李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多年,我苏承煜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
周夫人坐在一旁的梨花椅上,手里攥着块绣帕,眼眶红红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老爷,事到如今您还狡辩!那暗格的钥匙只有您有,若不是我无意中发现,恐怕……恐怕侯府满门都要被您连累了!”她看向苏棠,眼神里带着虚伪的担忧,“阿棠,你快劝劝你父亲,只要他认罪,哀家……哦不,本宫还能在皇上面前求个情,饶你们父女一命。”
苏棠的指尖猛地顿住。周夫人刚才说漏了嘴——“哀家”是太后的自称,她一个侯府继室,怎么敢用这样的称呼?还有那封书信,她刚才趁人不注意扫了一眼,信纸的纸质是近年才有的“澄心堂纸”,却故意做旧仿成十年前的样式,墨迹也是用现代常见的“藤黄调墨”,遇水会晕开,这根本不是大宁官员常用的“松烟墨”。这些细节,若不是她曾在现代修复过大量古文书,根本不可能察觉。
“李大人,周夫人说这书信是在父亲书房找到的,可有证人?”苏棠往前站了一步,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还有这书信的字迹,敢问李大人可有比对过父亲近年的奏折?至于私印——”她从袖中掏出块半透明的玉牌,正是归墟玉镯显形时附带的太初信物,玉牌上刻着的“太初”二字在灯光下泛着淡青色的光,“这是太初谷的信物,太初谷与皇室有旧,谷中藏有‘辨伪术’,可识天下赝品,不如让我用此术验验这书信的真假?”
李大人的眼神闪了闪,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侯府嫡女竟有这般见识。周夫人却急了,她猛地站起身,伸手想抢苏棠手里的玉牌:“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辨伪术!这玉牌一看就是假货,你是想包庇你父亲吗?”
“周夫人,慎言。”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顾砚之缓步走进前厅,他身着月白长衫,腰间佩着块白玉佩,正是之前苏棠捡到的那半块刻着“砚之”的玉牌。他走到苏棠身边,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指尖轻轻拂过她被勒红的指节——这小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让苏棠瞬间松了口气,“太初谷的信物岂是假货?当年先皇曾御赐太初谷‘护国医府’的匾额,李大人,你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
李大人的脸色骤变。他当然知道太初谷的分量,先皇在世时,曾多次请太初谷的医仙为皇室调理身体,太初谷的信物在大宁境内,堪比尚方宝剑。他看向顾砚之,又看了看苏棠手里的玉牌,语气顿时软了下来:“顾公子,下官并非怀疑太初谷,只是……只是这通敌案事关重大,下官也是按旨办事。”
“按旨办事?”顾砚之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块鎏金令牌,令牌上刻着“镇北”二字,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李大人,你可知我是谁?”
李大人看到令牌的瞬间,脸色惨白如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末将……末将参见镇北将军!不知将军在此,末将罪该万死!”
苏棠愣住了。镇北将军?顾砚之竟然是镇北将军?她想起之前在书院时,顾砚之偶尔会露出的凌厉眼神,想起他随手就能画出的兵法阵图,原来他一直在隐藏身份。她侧头看他,发现他正用眼神示意她安心——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疏离,反而带着点温柔,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圈圈涟漪。
“起来吧。”顾砚之收起令牌,语气恢复了平静,“苏侯爷是我大宁的忠臣,当年北狄入侵,若不是侯爷死守雁门关,大宁的半壁江山早没了。这封通敌书信,一看就是伪造的,你若再敢听信谗言,冤枉忠臣,休怪我不客气。”
李大人连忙点头,起身就要收走桌上的书信。周夫人却急了,她冲上前拦住李大人,声音尖锐:“李大人,你不能走!这书信是真的,苏承煜就是通敌了!你若放了他,我……我饶不了你!”
“周夫人,你闹够了没有?”苏承煜终于开口,他看着周夫人,眼神里满是失望,“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善妒,没想到你竟勾结外人,诬陷我通敌,还想害我父女——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周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看着苏承煜失望的眼神,看着顾砚之冰冷的目光,看着满室人鄙夷的神情,突然崩溃大哭:“是我又怎么样?谁让你心里只有亡妻,只有你这个嫡女!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却从来没正眼看过我!北狄答应我,只要你倒台,他们就扶我儿子当侯爷,我有什么错?”
就在这时,春桃急匆匆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锦盒:“姑娘,不好了!二姑娘醒了,她手里拿着这个,说要交给您!”
苏棠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半块玄色玉牌,上面刻着个“桐”字,与她怀里那半块刻着“棠”字的玉牌正好能合在一起。玉牌下面,还压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蓝丝线,万毒门,母亲要害你——疏桐”。
苏棠的心猛地一沉。蓝丝线!万毒门!她想起之前周夫人袖袋里的蓝丝线,想起苏疏桐昏过去前说的“太初玉镯”,原来周夫人不仅勾结玄铁卫,还与万毒门有牵连!她抬头看向周夫人,发现周夫人的眼神里满是惊恐,显然没料到苏疏桐会醒过来,还会揭发她的秘密。
“周夫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苏棠的声音冷了下来,她将锦盒递给李大人,“这是疏桐刚交给我的,上面有万毒门的标记,你勾结万毒门,意图谋反,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周夫人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李大人拿着锦盒,脸色铁青:“周夫人,你竟敢勾结万毒门,谋害侯爷,下官现在就带你回刑部受审!”
看着周夫人被玄铁卫押走的背影,苏棠终于松了口气。她转身看向顾砚之,发现他正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温柔:“你刚才很勇敢。”
“都是你教我的。”苏棠的耳尖发红,指尖的流苏终于不再被攥得发皱,“还有,谢谢你——镇北将军。”
顾砚之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用谢,毕竟……你是我要护着的人。”
前厅的灯笼依旧亮着,暖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苏棠和顾砚之身上,像裹了层温柔的纱。苏棠知道,这场关于侯府的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了,但万毒门的阴谋才刚刚开始,而她与顾砚之的故事,也才真正踏上征程。
下集预告:周妇招供牵毒网,疏桐醒语揭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