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的雪还在落，却不像先前那样带着凛冽的锋芒了。苏棠被顾砚之裹在玄色披风里，素裙下摆沾着的雪粒化了又冻，凝成细碎的冰花，像缀了圈月光织的蕾丝。顾砚之的手指正替她把那支暖玉桃花簪插稳，指尖蹭过她的发梢时，苏棠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的手还带着昆仑的寒气，却偏偏能把那玉簪捂得暖烘烘的，贴在发髻上，像揣了颗小太阳。
“别动，簪子要歪了。”顾砚之的声音就在耳边，混着雪落的簌簌声，低得像情人间的呢喃。他另一只手轻轻扶着苏棠的肩，指腹能摸到她衣料下细微的颤抖，“还冷？”
苏棠摇摇头，却往他怀里又靠了靠。风雪把顾砚之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可裹着她的那半片布料，却始终暖得发烫。她抬头时，正撞见顾砚之垂眸看她的眼神，琥珀色的瞳孔里落着雪，也落着她的影子，软得像要化在这昆仑的雪地里。“不冷，”她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披风的衣角——这是她紧张时的老习惯，连在现代修复文物遇到难搞的纹路时，都会这么捻着工作围裙的边，“就是……仙骨在身子里，有点沉。”
话音刚落，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温热。不是暖玉的那种暖，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热意，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漫，连腕间的归墟玉镯都跟着亮了，淡青色的光透过锦缎手套，在雪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苏棠猛地攥紧顾砚之的手，指节泛白：“砚之，它在动。”
顾砚之立刻停下动作，掌心覆在她的胸口。那股热意透过两层衣料传过来，带着种古老而温润的力量，竟让他指尖的寒气都散了些。“别慌，”他声音稳得像昆仑的岩石，拇指轻轻摩挲着苏棠的手背，“白泽说仙骨认主，这是在跟你融魂。”
可苏棠却慌。那股热意里裹着零碎的画面，像被揉碎的古画在脑子里展开：穿素裙的女子站在漫天火光里，手里捏着根银针，对面是个黑袍人，声音模糊得像隔了层雾：“昭明，你选苍生，还是选我？”女子没说话，只是把银针扎进了自己的心口——那女子的侧脸，竟和苏棠一模一样。
“阿棠？阿棠！”顾砚之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苏棠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冰凉的泪珠砸在顾砚之的手背上，他的指尖颤了颤，赶紧用袖口替她擦脸，“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疼？”
“我看到……”苏棠的声音发颤，指尖还在捻着披风的衣角，力道大得把布料拧出了褶皱，“我看到个女子，她说她叫昭明，还有个黑袍人……他们好像在吵架，又好像在告别。”她抬头看顾砚之，眼眶红得像染了胭脂，“砚之，我会不会变成她？我不想忘了你，不想忘了春桃，不想忘了大宁的那些人……”
顾砚之把她抱得更紧，披风把两人裹成个小小的暖团，风雪被挡在外面，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不会的，”他低头，额头抵着苏棠的额头，鼻尖蹭到她睫毛上未化的雪粒，凉得她轻轻颤了下，“你是苏棠，是那个会用现代法子修文物、会给春桃揉膝盖、会跟我讨价还价要种桃林的苏棠。昭明是你的前世，不是你的全部，懂吗？”
他的拇指还在擦她的眼泪，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她。苏棠盯着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认真，连雪落在他睫毛上都没察觉。她忽然想起在归墟谷，顾砚之为了护她，被怨魂伤了心脉时，也是这样盯着她，说“阿棠，我没事”。那时候她就想，这个人，不管是现代的考古学家，还是古代的镇北将军，都是她的定心丸。
“嗯。”苏棠轻轻点头，把脸埋进顾砚之的颈窝。他身上有淡淡的墨香，混着雪的寒气，是她最熟悉的味道。胸口的仙骨还在发热，可那股热意里的画面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种踏实的感觉，像有双手在背后推着她，告诉她“往前走，没错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阵细碎的响动，像雪下的石子滚过冰面。顾砚之立刻松开苏棠，把她护在身后，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玄色的剑鞘上绣着暗纹，是顾家的家徽，在雪地里泛着冷光。“谁？”他声音沉了下来，刚才的温柔全收了回去，只剩将军的锐利。
雪地里慢慢走出个白影，是白泽。它额间的淡青玉比刚才亮了些，像颗悬在雪地里的星，毛发上沾着的雪粒没化，倒让它看起来更像朵会走的白莲花。“不是敌人。”白泽的声音直接响在两人脑子里，还是清泉流过石涧的调子，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凝重，“我来，是要告诉你们件事。”
顾砚之没放松警惕，却也没再拔剑。苏棠从他身后探出头，看着白泽：“仙兽，是关于仙骨的事吗？”
白泽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眼睛扫过苏棠的胸口，那里的衣料微微隆起，能看到淡青色的光在下面流动。“仙骨已归位，你如今是完整的太初医仙传人，”它顿了顿，额间的玉闪了闪，“但大宁出事了。万毒门的余孽没死绝，他们在三个城池里放了‘腐骨散’，已经有三百多人染病，全身溃烂而亡。”
“三百多人？”苏棠猛地往前走了两步，顾砚之赶紧拉住她，怕她摔在雪地里。她的声音发颤，指尖又开始捻衣角，这次的力道比刚才还大，“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
“就在你过心劫的时候。”白泽的声音里没了平时的平静，多了几分急意，“腐骨散是上古毒物，只有太初医仙的医术能解。若再晚十日，瘟疫会蔓延到京都，到时候……”它没说下去，可谁都知道后果——大宁会变成人间炼狱。
苏棠的脑子“嗡”的一声，现代实验室里的画面突然冒了出来：导师给她看的古代瘟疫资料，照片上的百姓倒在街头，尸体堆得像小山，旁边是哭嚎的亲人。那时候她还说“要是能穿越回去，一定要救他们”，没想到现在真的有机会，却要面对这么残酷的现实。
“阿棠，别慌。”顾砚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在发抖，“我们现在就回大宁，你的医术能解腐骨散，对不对？”
苏棠点头，却又摇头。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暖玉已经凉了，可胸口的仙骨还在发热，像是在催促她。“我能解，”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太初医经里有记载，腐骨散要用‘九叶还魂草’做药引，再配合太初针法，就能治。可九叶还魂草只长在归墟谷，我们现在回去，一来一回至少要半个月，到时候……”
她没说下去，眼泪又掉了下来。顾砚之把她的手攥得更紧，指腹摩挲着她的指节，试图让她冷静：“不会的，我们走顾家的密道，比官道快三倍，十日之内一定能到归墟谷。再说，玄真子师父在太初谷，他那里或许有九叶还魂草的备份，我们可以先派人去送信。”
白泽突然开口：“我可以帮你们送信。我的速度比你们快，一日之内就能到太初谷。”它额间的玉亮得更甚，“但你们要注意，万毒门的余孽不只是放毒，他们还在找‘幽冥门’的入口，想复活魔尊的残魂。你身上有仙骨，是他们的目标，回去的路上，一定要小心。”
“幽冥门？”苏棠愣住，归墟谷的画面又冒了出来——苏疏桐用她的血画阵，试图打开幽冥门，魔尊的残魂在里面嘶吼。那时候她以为魔尊已经被净化了，没想到还有余孽在打主意，“他们怎么知道幽冥门的位置？”
白泽没回答，只是往雪地里退了两步，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我先去送信，你们路上保重。记住，医道至善，可破万邪，不管遇到什么，都别丢了初心。”话音刚落，它的身影就消失在风雪里，只留下颗淡青色的玉珠，落在雪地上，像颗被遗忘的星。
顾砚之弯腰捡起玉珠，递给苏棠：“这是白泽的护心玉，戴在身上，能挡些邪气。”他看着苏棠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担忧，“阿棠，回去的路上会很危险，万毒门的人肯定会拦我们，你……”
“我不怕。”苏棠打断他，接过玉珠，攥在手里。玉珠很暖，像白泽的体温，“我是太初医仙传人，救百姓是我的使命。再说，你会保护我，对不对？”她笑了笑，眼眶还是红的，可眼神里没了刚才的慌乱，只剩坚定。
顾砚之也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指尖蹭过她发髻上的桃花簪，暖玉的温度传到他手上。“对，我会保护你。”他把披风又往她那边拉了拉，“我们现在就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两人转身往昆仑墟外走，风雪又大了些，吹得他们的衣摆猎猎作响。苏棠走在顾砚之身边，他的手始终牵着她，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手套传过来，暖得她指尖都泛了红。胸口的仙骨还在发热，这次的热意里没了零碎的画面，只剩股踏实的力量，像在告诉她“你能行”。
走了没几步，苏棠突然停下，指着前面的雪地：“砚之，你看。”雪地上有只受伤的雪雀，翅膀垂在地上，羽毛上沾着血，正奄奄一息地叫着。苏棠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雪雀捧起来，胸口的仙骨突然热了，淡青色的光从她的掌心渗出来，裹住雪雀。
没过多久，雪雀的翅膀不流血了，它扑腾了两下，竟能站起来了。苏棠笑着把它放在雪地上，雪雀叫了两声，往远处飞了，翅膀上还沾着根淡青色的羽毛，落在雪地里，像颗小小的宝石。
“你的医术又进步了。”顾砚之蹲在她身边，看着那根羽毛，眼神里满是骄傲。
苏棠点头，刚要说话，突然觉得手腕一疼。她低头看，归墟玉镯的光变暗了些，腕间的医纹里竟闪过一丝黑气，快得像错觉。她赶紧揉了揉手腕，黑气消失了，可那股疼意还在，像有根针在扎她。
“怎么了？”顾砚之注意到她的动作，伸手想摸她的手腕。
“没什么。”苏棠赶紧把手藏到身后，笑了笑，“可能是雪太凉了，有点冻着了。我们快走吧，别让百姓等急了。”她站起身，拉着顾砚之的手往前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
顾砚之没再问，却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他刚才好像看到她腕间有黑气闪过，却没看清，或许是雪光晃了眼？他摇了摇头，把心思放在赶路的事上——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回大宁，救那些染病的百姓。
风雪里，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归墟玉镯的淡青光在苏棠腕间晃着，像颗守护的星。谁都没注意，雪地里那根淡青色的羽毛，慢慢变成了黑色，像被墨染过一样，然后一点点消失在雪地里，没留下任何痕迹。
下集预告：归墟谷寻药遇埋伏，腐骨散解药遭抢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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