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情为薪火

第三十一章 情为薪火

“风雅盟”的立盟之举，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开始悄然扩散。

最初的几日，山神庙周围并无异动。万影山的阴影依旧沉重，偶尔有被浊气完全侵蚀的魔物在远处徘徊，被林清客的阵法与顾云深的墨韵惊走。

但到了第五日，破晓时分，一个浑身伤痕、衣衫褴褛的年轻书生，拄着断裂的判官笔，踉跄着闯入了山神庙的范围。他眼神涣散，身上缠绕着淡淡的黑气，显然是心神受创极深。

“我……我听到了……声音……”书生喘息着，望向庙内那依旧悬浮的、散发着温暖金光的“风雅盟”三字，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是……希望的声音吗？”

白芷立刻上前，碧泉箫吹奏出安抚的旋律，柔和的力量缓缓驱散着他身上的黑气。顾云深则以蕴含善念的墨韵，助他稳定心神。

从书生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众人得知他是一名不愿同流合污、试图以文字揭露戾影阁暴行的小吏，因此遭逢大难，家族尽毁，自身也险些心神崩溃。是那穿透迷雾的箫音与那温暖的光芒，指引着他，给了他最后一丝爬到这里的力量。

“还有……还有其他人……”书生虚弱地指向来的方向，“他们……躲在更深的黑暗中……不敢出来……但他们在听……”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在随后的几天里，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人，以各种方式，从不同的方向，艰难地汇聚到山神庙附近。

有被夺去家园、却依旧怀揣着故土画卷的老画师；

有因演奏“不合时宜”的乐曲而被追杀、乐器尽毁却心火未熄的乐伶；

有祖传窑厂被戾影阁强占、自身也被迫害的陶匠后人；

甚至还有一些只是最普通的农夫、樵夫，他们说不清那召唤是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那里有光，有心之所向。

他们大多伤痕累累，心神饱受摧残，带来的是各种各样的绝望与悲伤。月瑶最初尝试以自身仙元混合釉心盏之力进行净化，效果虽好，但对她的消耗依然不小，且似乎总隔着一层，无法根除那深植于心的创伤。

直到一次，她看到顾云深并非动用多少墨韵法力，只是静静地倾听一位老妇人讲述失去孙儿的悲痛，然后以最普通的笔墨，根据老妇人的描述，画出了一幅她孙儿在阳光下嬉戏的肖像。画成那一刻，老妇人抱着画像失声痛哭，那积郁已久的悲痛仿佛找到了宣泄之口，哭过之后，她眼中的浑浊与死寂竟褪去了大半，心光重新微弱地亮起。

而月瑶清晰地感觉到，在老人心光亮起的刹那，一丝微不可查却纯净温暖的信念之力，悄然汇入了周遭“风雅盟”那无形的气场之中，不仅没有消耗她的力量，反而让她心口的釉心盏碎片光芒更润泽了一分。

她怔住了。

恍惚间，她想起了在寒渊城，顾云深反向渡送众生善念助她重铸仙基；想起了阿青牺牲时，那源于守护的纯净火焰……

她一直以为，治愈与净化，需要依靠强大的外力去驱散、去覆盖。但此刻，她明悟了另一种方式——不是“给予”光明，而是“引燃”他们自己心中的光！以理解、以共鸣、以陪伴为引，让他们自身的情绪得到释放与转化，将那最本真的人间情感——无论是喜是悲，是爱是憾——转化为对抗绝望的薪火！

这力量，源于人间，壮于人间，亦可反哺于守护人间的力量！

月瑶再次出手时，方式已然不同。她不再仅仅散发仙光，而是走到一个因恐惧而蜷缩的孩子面前，轻轻哼唱起一首古老的、带着泥土气息的童谣，那是她行走人间时偶然听来的。歌声里没有法力，只有温柔的共情。孩子的恐惧渐渐平息，依偎在她身边，沉沉睡去，睡梦中嘴角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一丝微弱的心光自孩子身上升起，汇入风雅盟的气场。

她又来到那位乐伶身边，没有试图修复她破损的乐器，而是以蒲扇轻敲节拍，应和着乐伶心中那段不敢再奏的旋律。渐渐地，乐伶眼中重新燃起光彩，她以手击节，以口代箫，一段破碎却充满生命力的音调响起，引动了周围更多人的共鸣……

月瑶沉浸在这种奇妙的体验中。她以仙瑶之心，去体悟凡尘之情，再以这体悟去引燃凡尘之心光。消耗的仙元大幅减少，效果却更为深远持久。心口的釉心盏碎片在这种模式下，运转得更加顺畅自如，仿佛这才是它正确的使用方式。

汇聚而来的人们，在这充满理解与共鸣的氛围中，伤势与心魔得到抚慰，他们开始自发地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懂得医术的帮忙救治伤者，有力气的加固临时营地，有手艺的尝试修复器物……一种名为“希望”与“团结”的力量，在这小小的山神庙周围，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蔓延。

风雅盟，不再只是一个名号，开始有了血肉与灵魂。

然而，万影山的阴影依旧浓重。所有人都知道，这短暂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戾影阁，绝不会坐视这股力量成长。

这一日，负责警戒的顾云深突然脸色一变，望向万影山方向。

只见那终年不化的灰黑色雾霭，此刻正剧烈地翻涌起来，如同沸腾的墨汁！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凝聚了不知多少绝望与怨毒的庞大能量，正在山中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