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包里的药物带着一股工业化的标准气味,但敷在伤口上的刺痛感无比真实。林辰咬着牙,任由苏小婉帮他重新收紧绷带。雷震则粗暴地给自己肿起的左臂喷了止痛喷雾,脸上肌肉因疼痛而微微抽搐,却硬是没哼一声。
无人机送来医疗包,与其说是“奖励”,不如说是一种精准的风险控制——既维持了他们能够继续“游戏”的基本状态,又暗示一切仍在节目组的掌控之中。
钱浩的目光像黏腻的爬虫,在林辰渗血的绷带和雷震不自然的左臂上来回逡巡。
“节目组真是大手笔啊,”他拖长了调子,语气里的试探几乎不加掩饰,“这特效妆,这疼痛模拟,跟真的一模一样。林辰你这演技,不得再拿个影帝?”
林辰抬起眼,冷汗还挂在睫毛上,却扯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属于顶流偶像的疲惫又努力的笑容:“钱老师过奖了,比不上您经验丰富。刚才多亏您稳住大家。”他轻巧地把话题引开,既接了“特效”的梗,又捧了钱浩一句,滴水不漏。
雷震嘎嘣一声扭了下脖子,声音粗粝:“少废话了。赶紧看看‘奖励’还有什么。”他显然不耐烦这种言语上的机锋。
医疗包底层,除了药品,还有一小盒高能量巧克力,和一张新的卡片。
卡片上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一幅简略的迷宫图,中心点标着一个闪烁的星形,旁边有一行小字:“真相藏在最璀璨的光芒之下,亦在最深的阴影之中。”
“谜语?”郑毅凑过来看,一脸困惑。
“故弄玄虚。”钱浩嗤笑,但眼神却迅速记下了迷宫的大致轮廓。
苏小婉轻声重复着那句话:“最璀璨的光芒…最深的阴影…”她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远处那座即使在夜色中也灯火通明的城堡,又迅速移开,看向脚下这片废墟的阴暗角落。
林辰的心猛地一跳。城堡是节目组的权力中心,无疑是“最璀璨”之处,但那里守卫森严。而“最深的阴影”…是否指的是那些被忽略的、镜头之外的角落?比如,地下?
他想起了地铁站。那个废弃的站台,是否只是更大地下网络的一部分?阿伦被拖去的方向,赵美琪消失的地方…似乎都指向城堡的地下。
线索在引导他们,但更像是一个诱饵。节目组似乎乐于看到他们“探索”和“发现”,仿佛这也是实验的一部分。
短暂的休整后,电子音毫无感情地宣布了新一天的“加速时间”开始。
猎犬再次出动。这一次,它们的行动模式变得更加狡猾,不再仅仅是直线追捕,开始懂得包抄、埋伏,甚至利用环境制造障碍。它们的学习能力,或者说,背后控制它们的算法的进化速度,令人心惊。
压力陡增。
受伤在一定程度上拖慢了林辰和雷震的行动。一次躲避中,林辰因为肋下的刺痛慢了一瞬,差点被猎犬的電擊槍掃中,是雷震猛地拉了他一把,自己却踉跄着撞在墙上,伤臂二次受创,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
“雷老师!”Lisa惊呼。
“没事!”雷震低吼,额角青筋暴起,但看向林辰的眼神没有抱怨,只有催促,“快走!”
这一幕被摄像头忠实地记录。
弹幕沸腾:
“雷震太仗义了!”
“林辰是不是拖后腿了?”
“楼上有没有良心?辰辰受伤了!”
“感觉雷震伤得更重啊…”
“钱浩怎么跑那么快?也不帮忙!”
钱浩确实跑在最前面,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等大家再次找到掩体躲藏时,他才气喘吁吁地抱怨:“两位大佬,小心点行不行?差点把大家都害死。”
这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团队脆弱的信任防线。
郑毅看着雷震明显不对劲的手臂,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和犹豫。Lisa则担忧地看着林辰还在渗血的腰部,又看看钱浩,欲言又止。
“你说什么?”雷震脾气火爆,当时就要发作。
林辰一把按住他(用的是没受伤的右边),目光冷冷地扫向钱浩:“钱老师跑得快,下次探路的任务就交给您了,也好发挥您的长处。”他语气平静,却直接把钱浩顶到了杠头上。
钱浩脸色一僵,讪讪道:“我…我那是策略性转移!”
猜忌的种子,一旦落下,就会在恐惧的浇灌下迅速生根发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团队氛围明显变了。移动时,钱浩有意无意地和林辰、雷震保持着距离,更靠近郑毅和Lisa。交流也变得简短而充满戒备。
林辰和雷震心知肚明,却无法说破。苏小婉则更加沉默,像一抹影子跟在林辰身边,只有在她提前发现危险发出预警时,才会显现存在感。
中午时分,他们意外地找到了一个补给箱。里面除了食物和水,还有一小瓶酒——显然是节目组用来制造“综艺效果”的。
夜晚降临,加速时间结束。众人精疲力尽地围坐在一起,分食着冰冷的食物。
钱浩拿起那瓶酒,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郑毅:“喝点?壮壮胆。”
郑毅犹豫了一下,接过去也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让他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酒瓶传了一圈,最后到了雷震手里。他看了看自己的伤臂,又看了看酒,仰头灌了一口,希望能缓解一些剧痛。
林辰微微皱眉,觉得在这种环境下饮酒并非明智之举,但碍于镜头,没有阻止。
酒劲上来,加上疲惫和恐惧,话开始变多。
钱浩搂着郑毅的肩膀,开始“推心置腹”:“小郑啊,哥跟你说,这圈子就这样,弱肉强食。有些人看着风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塌房了…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
他的话意有所指,目光瞟向林辰和雷震。
郑毅似懂非懂地点头。
钱浩又压低声音,但对足够让附近的收声麦克风捕捉到:“你看今天,多危险…有些人自己不行了,还差点连累别人…咱们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Lisa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苏小婉垂着眼,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雷震猛地站起身,受伤的左臂让他动作有些失衡,但气势依旧骇人:“钱浩!你他妈阴阳怪气说谁呢!”
钱浩吓了一跳,酒醒了一半,但仗着镜头在,梗着脖子道:“我说谁谁心里清楚!怎么?仗着身手好就想欺负人?观众都看着呢!”
“你!”雷震怒极,上前一步。
林辰立刻挡在两人中间,肋下的伤口因动作而刺痛,让他吸了口冷气:“雷老师!冷静!”他转向钱浩,眼神锐利如刀,“钱老师,观众也在看你是怎么‘团结队友’的。别忘了,投票权在他们手里。”
钱浩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顿时噎住。观众投票这把双刃剑,他当然记得阿伦的下场。
一场冲突暂时被压下,但裂痕已无法弥补。
深夜,轮到林辰和雷震守夜。
其他人在疲惫和酒精作用下昏沉睡去。钱浩的鼾声尤其响亮。
雷震靠着断墙,用右手慢慢活动着肿痛的左臂,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狰狞。“那孙子…”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真想揍他。”
“他就是在演。”林辰低声道,警惕地看着四周的黑暗,“演给镜头看,演给可能存在的‘幕后投资人’看。他在给自己找后路。”
“后路?”雷震皱眉。
“如果这真的是个残酷的实验,那么‘有价值’和‘听话’的实验品,或许能活得更久。”林辰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在试图证明,他比我们更有‘价值’。”
雷震沉默了,半晌才道:“那我们呢?”
林辰没有直接回答,他拿出那张迷宫图,借着微光又看了一遍。
“城堡是明处的璀璨,地下是暗处的阴影。”他轻声说,“钱浩的猜忌和自保,节目组的诱导和操纵,观众的投票和质疑…这些都是迷宫的一部分。”
他抬起头,看向那些在夜色中依然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
“但我们不能一直被动地在这个迷宫里躲藏和猜忌。”林辰的目光变得坚定,“我们必须找到迷宫的出口,或者…至少要把这个迷宫的样子,告诉外面的人。”
“怎么告诉?所有信号都被屏蔽。”雷震问。
林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指了指雷震的心脏:“总有机会。在镜头前,用他们无法直接禁止的方式。”
他想起今天躲避时,偶然瞥见的一个异常现象——某个区域的摄像头转动频率似乎比其他地方慢半拍,而且角度有一个固定的盲区。非常微小,但确实存在。
那会不会是节目组监控网络的某个薄弱点?或者是…某个未被完全覆盖的“阴影”?
“雷老师,”林辰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明天,我们需要冒个险。可能需要你引开注意力。”
雷震没有丝毫犹豫:“说吧,怎么做。”
信任,在猜忌的温床上,于最不可能的地方,悄然扎根于两人之间。
而远处城堡的阴影里,某种更庞大的机械正在缓缓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某种巨兽正在苏醒。
下一阶段的“游戏”,似乎即将升级。
直播,仍在继续。猜忌与信任,表演与真实,都在璀璨的光芒下和幽深的阴影中,无声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