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信号中断的提示如同死亡的倒计时,悬挂在漆黑的屏幕上。远处,猎犬引擎的咆哮声和无人机低空掠过的嗡鸣迅速逼近,冰冷而高效,不再是游戏中的追捕,而是彻底的清剿。
这十分钟的黑暗,是节目组撕下伪装、进行“消毒”的时间。十分钟后,直播重启,一切必须回归“可控”的“综艺”轨道。任何不和谐的杂音,都必须在这十分钟内被抹除。
“不能去安全屋!”林辰重复道,声音因疼痛和急促而嘶哑,“那是集中处理我们的地方!”他强撑着站起来,肋下重新渗出的鲜血将衣服染成刺目的暗红。
“可是…我们能去哪?”Lisa绝望地看着四周,猎犬的声音从多个方向传来,包围圈正在迅速缩小。
苏小婉的目光却投向了东南角那依旧袅袅升起的黑烟——雷震制造爆炸的方向。“去那边。”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最危险的地方,可能最安全。而且…雷老师可能还在那里。”
林辰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爆炸点经历了最大的混乱,地形破坏严重,猎犬和监控的布局肯定也被打乱,或许存在暂时的盲区或薄弱点。更重要的是,他们不能抛下雷震。
“走!”林辰没有犹豫,三人立刻朝着东南角发足狂奔。
每跑一步,林辰都感觉伤口像被撕裂一次,视线因失血和疼痛而阵阵发黑。苏小婉和Lisa拼尽全力搀扶着他。求生本能压榨着最后一丝力气。
无人机的探照灯光柱在他们身后扫过,几次险些照到他们。猎犬的金属脚步声在废墟中回荡,越来越近。
“这边!”苏小婉突然拉着他们拐进一条被爆炸震塌了一半的狭窄巷道。巷道尽头被瓦砾堵死,侧面有一个巨大的、被炸裂的排水管道口,黑黢黢地张着口。
“进去!”苏小婉率先钻了进去,林辰和Lisa紧随其后。
管道内弥漫着硝烟和污水混合的刺鼻气味,一片漆黑。他们拼命向深处爬去,身后传来猎犬在巷道口徘徊的机械声响和扫描的滴滴声。似乎暂时没有发现这个入口。
管道并不长,很快到了尽头,隐约有光透入。他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外面是一片狼藉的爆炸中心。一个巨大的地下通风井盖被彻底炸飞,扭曲的金属残骸四处散落,地面留下一个焦黑的坑洞。周围建筑物的玻璃全被震碎,墙壁上布满烟熏火燎的痕迹。
这里显然经历了一场惨烈的爆炸。但不见雷震的踪影。
“雷老师…”Lisa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林辰的心也沉了下去。如此剧烈的爆炸,雷震还受了伤…
“找!”林辰咬着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能接受雷震用这种代价为他们换来生机,自己却落得尸骨无存。
三人分散开,在残骸中艰难地搜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外面猎犬的搜索声似乎正在重新组织,朝着这片区域合拢。
突然,苏小婉在一堆扭曲的金属板下发出了低呼:“在这里!”
林辰和Lisa急忙冲过去。只见雷震满身血污和灰尘,昏迷不醒地被压在一块巨大的水泥板下,只有上半身露在外面。他的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脸色灰败,呼吸微弱,但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
还活着!
林辰和苏小婉试图抬起水泥板,但它太重了,纹丝不动。林辰肋下的伤口因用力而崩裂得更厉害,鲜血汩汩流出。
“不行…抬不动…”林辰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
怎么办?时间不多了!
就在绝望之际,林辰的目光落在那个被炸开的、深不见底的通风井口。一个疯狂的想法冒了出来。
“把他拖出来!拖到井口那边!”林辰指令道。
“那里面…”Lisa恐惧地看着黑洞洞的井口。
“没时间了!下面或许有路!”林辰吼道,这是唯一的、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三人用尽最后力气,一点点将昏迷的雷震从水泥板下拖拽出来,艰难地挪向通风井口。井口吹上来带着霉味和热气的风,仿佛通往另一个未知的地狱。
就在他们将雷震半放入井口,准备自己也跟着下去时——
“找到他们了!”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
几个新型猎犬突破了巷道,冲进了爆炸现场!漆黑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完了!
林辰心中一片冰凉。最后的机会也失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砰!
一声奇怪的、并非来自猎犬武器的轻响!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猎犬头部突然爆出一小簇电火花,动作猛地一僵,然后踉跄着歪倒在地!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猎犬也接连被某种精准的射击命中关节或传感器部位,暂时瘫痪!
不是节目组的人!
林辰愕然回头,只见侧上方一栋半塌建筑的二楼窗口,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那人穿着与节目组警卫截然不同的黑色作战服,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冷静锐利的眼睛,手中拿着一把造型奇特、带有消音器的武器。
那人对着林辰的方向,快速比了几个手势——是标准的战术手势:【下井!快!】
然后,他再次举枪,精准地点射,压制着后续赶来的猎犬和已经开始下降的无人机!
援军?是谁?观众?警察?还是…克罗诺斯的敌人?
没有时间思考了!
林辰不再犹豫,对苏小婉和Lisa吼道:“下去!”
他率先滑入黑暗的通风井,然后和苏小婉一起接住被Lisa努力推下来的雷震。苏小婉和Lisa也紧接着滑了下来。
通风井内壁粗糙无比,布满尖锐的金属凸起和断裂的线缆。四人一路磕磕绊绊地向下滑落,不知下降了多深,最后重重地摔在一堆柔软的、似乎是废弃的缓冲材料上。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头顶井口透下的一点点微光,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沉闷的爆炸声和交火声?那个神秘人还在上面为他们断后!
林辰顾不上浑身散架般的疼痛,第一时间摸索到雷震的颈动脉。脉搏虽然微弱,但还在跳动。
“他还活着…”林辰松了口气,几乎虚脱。
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跳声。
这里似乎是通风井的底部,连接着另一条更宽阔的管道。空气浑浊,但暂时安全。
漫长的十分钟,终于过去了。
头顶上方的交火声渐渐平息,不知道那个神秘人怎么样了。猎犬的声音似乎也远去了。
突然,所有人体地图设备同时亮了起来!
直播信号恢复了!
屏幕先是雪花一片,然后迅速切换到了城堡外部一个广角镜头,阳光明媚,景色“正常”,仿佛之前的混乱从未发生。接着,画面切到了一个演播室,一位穿着得体、面带职业微笑的主持人出现: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非常抱歉刚才出现了短暂的技术故障,现已排除。我们的明星玩家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特别设计的‘地下惊魂’关卡,表现得非常勇敢!目前他们正在安全点休整,请大家稍安勿躁,精彩内容稍后继续…”
完美的谎言,无缝衔接。
然后,画面切换到了“安全屋”内部。镜头扫过,只见郑毅和另外两个之前没怎么露面的小明星正坐在里面,喝着饮料,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却又“放松”的表情。
唯独没有林辰、苏小婉、Lisa和雷震!
节目组用了备用镜头和演员!试图制造他们全都“安全”的假象!
林辰的心猛地一紧。节目组果然打算彻底抹去他们这段“意外”!
必须让外界知道他们还活着,而且不在安全屋!
他立刻拿出自己的设备。屏幕亮起,弹幕如同洪水般涌来,几乎卡顿:
“刚才怎么回事?”
“信号终于好了!”
“林辰他们呢?怎么只有郑毅?”
“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克罗诺斯是什么?神经映射是什么?”
“那个截图是真的!我保存了!”
“节目组出来解释!”
质疑的声音非但没有被完全扑灭,反而因为直播中断和此刻画面的不连贯而愈演愈烈!
机会!
林辰深吸一口气,将设备摄像头对准自己血迹斑斑、狼狈不堪的脸,又扫过昏迷的雷震、惊恐的Lisa和苍白的苏小婉,背景是肮脏黑暗的管道。
然后,他用尽力气,对着话筒,声音沙哑却清晰地说道:
“观众朋友们…如你们所见,我们不在安全屋。”
“这里没有饮料,没有休整。”
“只有伤口、昏迷的同伴…和追杀。”
“克罗诺斯的实验是真的…淘汰…意味着消失。”
“救救我们…”
他的话如同投入沸油的冰块,瞬间引爆了一切!
然而,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秒,设备屏幕猛地一黑!
【信号连接不稳定…】
节目组瞬间掐断了他的个人信号!
但够了!已经够了!那段话,那段影像,已经被无数人看到、录下、传播!
地下管道深处,四人重归黑暗与寂静。
但这一次,黑暗不再令人绝望。
微弱的信号已经变成了呐喊,穿透了囚笼,传向了世界。
直播仍在继续,但谎言的金字塔,已经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
而他们,这四个被困在深渊下的“失踪者”,成为了裂痕中最尖锐的刺。
接下来,将是节目组和克罗诺斯疯狂的反扑,还是外界力量的介入?
通风井上方,隐约传来新的声音,似乎是…更多的人正在靠近。
是猎犬?是警卫?还是…听到求救而来的其他人?
黑暗中的等待,变得愈发漫长而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