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烧焦的塑料和电路板的刺鼻气味，混合着戏台下积年的霉味，凝固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韩东粗重、绝望的喘息声是唯一打破死寂的声响，他徒劳地按压着笔记本电脑彻底漆黑的电源键，手指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

“全完了……全完了……”他语无伦次地喃喃，“他们……他们怎么敢用这种强度的EMP……这……这会波及周边民用频率的……疯子……一群疯子……”

林辰的手按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指尖发白。那股无形的电磁脉冲带来的瞬间耳鸣尚未完全消退，仿佛深海巨兽掠过后的余波。对方的手段狠辣、精准，且肆无忌惮，完全超出了常规的商业竞争或节目组冲突范畴。

这已经是一场战争。

“坐标。”林辰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冷静，像冰层下流动的暗河，“‘Ascension（晋升之日）’。记住它们。”

韩东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中瞪着林辰，像是没听懂他的话：“记……记住？电脑都烧了！地图没了！节点位置没了！就一个坐标和一个鬼知道什么意思的词？！我们拿什么去？！用头撞进去吗？！”

“用这里。”林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目光在黑暗中锐利得惊人，“你也一样。把那个坐标，还有之前看到的残缺结构图、安保片段，所有的一切，尽可能记下来。电脑没了，但我们还在。”

韩东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看着林辰那双在绝境中反而燃烧起冰冷火焰的眼睛，一股莫名的、被逼到绝路的狠劲也从他心底冒了出来。他猛地一捶地面，低吼一声：“妈的……妈的！”

他闭上眼，双手死死抓住头发，身体因极度的专注和回忆而微微颤抖，嘴里飞快地、无声地念叨着一连串数字、字母和图形符号。

林辰同样闭上眼，将那个刚刚出现的精确坐标，以及之前热成像图上猩红能量点的相对位置，还有那些支离破碎的结构轮廓，如同刻印一般，死死烙在记忆里。

“晋升之日……”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心脏。这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实验项目的代号，更像某种……仪式？或者最终阶段的称谓？

几分钟后，韩东猛地睁开眼，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浸湿了额发：“记……记住了大部分……但很多细节……”

“够用了。”林辰打断他，“能推断出那个坐标对应的大致入口区域吗？根据你之前看到的残缺结构。”

韩东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再次闭眼思索了片刻，不确定地说：“西侧……应该是西侧外围……靠近废弃物流通道……那里有个老旧的通风系统检修入口……地图上标注的权限等级很低……像是被遗忘的角落……但不确定能不能通到核心区……”

“就是那里。”林辰没有丝毫犹豫。现在，任何一个可能的缝隙，都是突破口。

“可是我们没有设备！没有支援！连个能打的人都没有了！”韩东的声音带着哭腔，现实的压力再次碾碎刚刚鼓起的勇气，“那个雷震还在医院躺尸！苏小婉生死不明！我们俩……我一个搞技术的，你一个……你一个……”他看着林辰清瘦的身形和肿起的脚踝，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我们有的是他们想不到的东西。”林辰的声音冷硬，“愤怒。还有……真相。”

他摸索着，从腰间解下一样东西——那是苏小婉之前给他的、能短时屏蔽信号追踪的金属箔片，此刻已经皱巴巴，边缘有些卷曲。

“这……这个也未必还能用……”韩东涩声道。

“赌一把。”林辰将箔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我们需要一个新的落脚点，绝对安全，能让你想办法恢复部分功能，或者……手工打造点我们需要的东西。”他看向韩东。

韩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辰的意思。他脸上闪过挣扎，最终一咬牙：“有个地方……我以前搞‘物理测试’时准备的‘安全屋’……在城南老区，废弃的印刷厂下面……信号屏蔽自己做过的，应该还能用……有些……些旧零件和工具……”

“走。”林辰言简意赅。

两人艰难地从戏台下的藏身点爬出。晨雾尚未散尽，天色灰蒙，街道上开始出现零星的行人和车辆。他们必须趁着这点晨光的掩护，尽快转移。

林辰的脚踝每踩一步都钻心地痛，但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韩东一边紧张地四处张望，一边努力搀扶着他，两人如同受伤的困兽，蹒跚地穿行在老城破旧的街巷中。

每一声车鸣，每一个靠近的路人，都让他们的神经绷紧到极致。

就在他们拐进一条堆满垃圾桶的小巷，距离韩东所说的印刷厂不到两个街区时，走在前面探路的韩东突然猛地停住脚步，身体僵直，如同看见了鬼魅，一步步地倒退回来。

“怎……”林辰的心猛地提起。

韩东脸色惨白，手指颤抖地指向小巷出口方向。

林辰顺着方向看去。

只见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厢式货车。车旁，站着一个穿着蓝色外卖员制服、戴着头盔的男人，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在等待取餐。

一切看起来寻常无奇。

但林辰的瞳孔却在瞬间收缩。

那个“外卖员”握着手机的右手手背上，露出一角清晰的、青黑色的纹身——那图案，竟与之前《星耀加速》节目中，某个一闪而过的、扑克牌“Joker”图案的赞助商商标，一模一样！

是巧合？

那“外卖员”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注视，缓缓抬起头。头盔下的目光隔着小半个巷子，精准地落在他们身上。

没有杀气，没有威胁，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但那冰冷的、如同打量物品般的注视，让林辰和韩东瞬间如坠冰窟！

对方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确认什么，又仿佛只是在……等待。

这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注视，比直接的攻击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无处不在。

甚至早已渗透到了最寻常的日常生活之中。

林辰猛地拉住几乎要瘫软的韩东，用尽全力，拖着他踉跄地退回小巷深处，撞开一扇虚掩着的、通往某栋老楼后院的破木门，不顾一切地躲了进去，将门死死抵住。

两人靠在门后，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门外，巷口，那冰冷的注视似乎并未移开。

如同幽灵，如影随形。

“晋升之日”……仿佛一张巨大的、正在缓缓收拢的网。

而他们，只是网中挣扎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