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木门粗糙的表面抵着林辰的后背，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感。他和韩东紧贴着门板，屏住呼吸，如同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一动不敢动。门外巷口，那来自“外卖员”的冰冷注视，像实质的针，穿透薄薄的门板，刺在他们的神经末梢。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拉长成煎熬。
没有脚步声，没有引擎声。只有远处街道模糊的市声，衬得门后的死寂愈发令人窒息。
韩东的牙齿在打颤，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进衣领。林辰的手紧紧攥着那枚皱巴巴的金属箔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脚踝的剧痛在极度的紧张下似乎都麻木了。
他们被发现了吗？对方为什么不动手？是在等待指令？还是……这只是一种心理战术，一种无处不在的威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巷口方向，终于传来极其轻微的引擎启动声，然后是车辆平稳驶离的声音。
走了？
两人依旧不敢动弹，又等待了漫长的几分钟，确认再无声响后，才极度缓慢地、一点点松懈下来，几乎虚脱地滑坐在地。
“他……他看到我们了……他肯定看到了……”韩东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双手插进油腻的头发里，“完了……全完了……他们会找到印刷厂的……他们会找到所有地方……”
“闭嘴！”林辰低喝一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强制力，“他如果确定，刚才我们就已经是尸体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那更像是……确认。确认我们的状态，确认我们的方向。他们在圈定范围，收紧网络。”那个“晋升之日”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预示着最终的收网时刻。
“那我们……”
“计划不变。”林辰打断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透过门板的缝隙向外观察。巷口空无一人，那辆黑色厢式货车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去印刷厂。我们必须拿到你需要的东西。”
“可是……”
“没有可是！”林辰猛地转头，目光在昏暗中锐利如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要么在这里等死，要么拼一把。选！”
韩东被他眼中那股冰冷的疯狂震慑住了，噎了一下，最终重重抹了一把脸，咬牙道：“妈的……拼了！”
两人再次踏上危险的旅程，更加谨慎，如同惊弓之鸟，避开所有主干道和摄像头，专挑最偏僻无人的小巷穿行。林辰的脚踝伤势因为持续的行走而恶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始终一声不吭，只是脸色越发苍白，冷汗浸湿了额发。
韩东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精神上的巨大压力让他几乎处于崩溃边缘，时不时惊惶地回头张望，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跳起来。
终于，在太阳升高，雾气彻底散去之时，他们抵达了城南的老工业区。一片破败萧条之象，废弃的厂房如同巨大的钢铁墓碑，沉默矗立。
韩东所说的印刷厂就在其中。锈蚀的铁门虚掩着，上面贴着模糊的封条。两人侧身钻了进去。
内部空间巨大而昏暗，高高的天花板下，废弃的印刷机械蒙着厚厚的灰尘，如同史前巨兽的化石。空气里弥漫着油墨、纸张腐朽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沉闷气味。
韩东熟门熟路地带着林辰绕过一堆堆废纸和报废的滚筒，来到厂房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工具间门口。门锁是特制的，需要密码和物理钥匙双重验证。
韩东颤抖着手输入密码，又摸索出一把造型古怪的钥匙插入，拧动。
咔哒。
门开了。里面是一个只有几平米的小空间，堆满了各种电子元器件、拆解到一半的仪器、线缆以及工具。墙壁和天花板似乎覆盖着特殊的屏蔽材料。这里就是韩东的“安全屋”兼实验室。
“快！进来！”韩东闪身进去，立刻开始检查屋内的设备。
林辰跟了进去，反手关上门，终于稍微松了口气，身体不受控制地沿着门板滑坐下去，剧烈地喘息着，受伤的脚踝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韩东则在杂乱的工作台上快速翻找着，接通了几个备用电源，一台老旧的显示器亮了起来。他试图启动一些设备，但大部分都在上次强大的EMP冲击中受损。
“妈的……妈的……”他一边咒骂，一边徒劳地拍打着一台示波器，“全烧了！核心部件都完了！”
“有什么能用的？”林辰忍着痛问。
韩东喘着粗气，在零件堆里翻捡，最终找出几个看起来还算完好的模块、几块不同型号的电池、一把焊枪、一些基础工具，还有——一个小巧的、自制的高强度信号干扰器（范围有限）。
“就……就这些了……”他颓然道，“最多……最多能拼凑出一个短距离通讯器……或者一个一次性的强电磁脉冲装置……范围不会超过十米……但用了之后，我们自己也会完蛋……”
“够用了。”林辰的目光扫过那些零件，大脑飞速运转，“我们需要知道外面的情况。警方、克罗诺斯、还有……小婉的消息。”他看向韩东，“能想办法短暂接入外部网络吗？用最隐蔽的方式，只获取公开信息，立刻断线。”
韩东面露难色：“风险太大……他们肯定在监控所有可能……”
“必须冒险。”林辰的语气没有商量余地，“我们需要知道对手的动向。”
韩东挣扎了几秒，最终一咬牙，开始用那些残存的零件和工具，极其笨拙地手工焊接和组装起来。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但一旦投入到技术问题中，那种专注力又回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辰简单处理了一下脚踝的肿胀，用找到的绷带紧紧缠绕固定，剧痛稍缓，但行动依然极其不便。
终于，韩东抬起头，脸上混合着疲惫和一丝紧张：“搞定了……一个临时链路……只能持续最多三十秒……我会尽量抓取各大新闻平台和本地警讯的公开头条……”
他深吸一口气，将一个自制的手动开关递给林辰：“你來按。我说断，立刻断！”
林辰接过开关，重重点头。
韩东在自己那台勉强修复了部分功能的旧显示器上调出复杂的界面，最后确认了一遍：“准备……三、二、一……接！”
林辰猛地按下开关！
显示器屏幕上数据流疯狂滚动！
韩东手指在键盘上快得只剩残影，额头青筋暴起。
“警方通报……仍在调查……无实质性进展……”
“克罗诺斯股价反弹……发布新型医疗舱计划……”
“八卦头条……Lisa病情稳定转入休养……”
“雷震伤势好转……”
“《星耀加速》幸存者林辰……疑似因创伤后应激障碍失踪……”
二十五秒！
“等等！”韩东突然死死盯住屏幕角落闪过的一条极不起眼的本地简讯，“城西废弃码头发生轻微燃气泄漏……已处置……无人员伤亡……”
码头！燃气泄漏？掩盖！他们在掩盖昨天的枪战和抓捕！
二十七秒！
“还有这个！”韩东猛地将屏幕一角的社交平台趋势放大——一个不起眼的话题标签正在缓慢爬升：#寻找苏小婉#
发起者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粉丝后援会，帖子内容是说苏小婉自医院转移后失去联系，呼吁知情者提供线索。下面回复寥寥，大多以为是炒作或粉丝过度关心。
但在这个时间点，这个话题的出现，透着诡异！
二十九秒！
“断！”韩东嘶声大喊！
林辰猛地松开了开关！
屏幕瞬间暗下。数据流中断。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公开信息看似平静，水下却暗流汹涌。警方停滞，资本反扑，Lisa和雷震被“稳定”隔离，他自己被定义为“PTSD失踪”……而苏小婉的失踪，竟然以这种看似“自然”的方式，开始被悄然提及？
是粉丝自发的行为，还是……有人故意在搅浑水？或者，这是一个信号？
就在两人心神激荡，试图解读这短暂一瞥带来的信息时——
叮咚。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提示音，突然从工作台角落的一个布满灰尘的老旧金属盒子里传了出来。
那不是他们的设备！
韩东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像是见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不……不可能……”他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成句，“这……这是……我以前弄的……最高级别的……加密物理信标……只和……只和一个……不可能被追踪的暗网节点单向连接……它……它应该早就废弃了……”
林辰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金属盒子。
叮咚。
又一声提示音。盒子上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小灯，闪烁起微弱的绿光。
然后，盒盖竟然自己缓缓滑开了一小道缝隙。
里面没有屏幕，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看起来极其普通的打印纸。
韩东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只有眼珠惊恐地颤抖着。
林辰缓缓伸出手，指尖触及那冰冷的金属盒盖，将其完全打开。
他拿出了那张纸。
展开。
纸上没有文字，只有用最简单的线条打印出的、一个建筑物的外部轮廓。旁边标注着一个时间：明晚23:00。
以及一个用红笔圈出的、再熟悉不过的logo——
克罗诺斯科技总部大厦。
这是什么？邀请函？陷阱通知单？
“晋升之日”……难道要在克罗诺斯的总部举行？！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一点点爬满了林辰的全身。
对手不仅知道他们在这里，甚至……直接将下一步棋，拍在了他们面前。
棋局，早已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