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越野车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咆哮狂奔，将克罗诺斯总部那冰冷的巨影远远甩在身后。车窗外，荒芜的景色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墨色。
韩东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捏得发白，手心里的汗水几乎让他打滑。他不住地通过后视镜窥视后方，每一次车灯的闪烁或远处飞机的航行灯都能让他惊得一颤。
“没人……没人跟来……吧？”他声音发飘，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无法消散的恐惧。
林辰没有回答。他靠在副驾驶椅背上，脸色在仪表盘微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他正仔细地擦拭着指尖上沾染的一点污渍——那是刚才被韩东拽上车时，在对方袖口蹭到的一点黏腻的、带着淡淡化学药剂气味的油污，不同于车内的灰尘和机油。
他的目光冷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场生死追逐并未发生。
“调头。”林辰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却平稳。
“什么？！”韩东差点一脚踩死刹车，惊恐地扭头看他，“你疯了？！回去送死吗？！”
“不回总部。”林辰的目光扫过窗外，快速辨认着模糊的地标，“去西郊。废弃的圣玛丽教堂。”
“去那鬼地方干嘛？！”
“那声‘快逃’的信号源，最后的跳动坐标，在那边。”林辰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猎犬’在那里等我们。”
韩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你怎么知道？！那信号我都没完全解析……”
“方向没错就行。”林辰打断他，眼神锐利地扫过韩东袖口那不易察觉的油污痕迹，没有追问下去，“开快点。在天亮前赶到。”
韩东张了张嘴，看着林辰那双在黑暗中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股寒意莫名地从心底窜起。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咽了口唾沫，猛打方向盘，越野车发出一声咆哮，碾过荒草，朝着西郊方向冲去。
圣玛丽教堂孤零零地矗立在西郊的山坡上，早已荒废多年，彩绘玻璃破碎，十字架歪斜，被藤蔓和阴影吞噬。越野车在距离教堂还有一公里远的地方就被迫停下，前方道路彻底被坍塌的废墟和茂密的植被阻断。
两人下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徒步前进。林辰的脚踝每一次落地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走得异常平稳迅速。韩东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
教堂的大门早已腐朽倒塌。内部更是破败不堪，长椅翻倒，圣像蒙尘，月光从屋顶的破洞照射下来，形成一道道惨白的光柱，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灰尘和霉菌味道。
死寂。空无一人。
“没人……是不是搞错了……”韩东压低声音，紧张地环顾四周，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自制的屏蔽器，仿佛它能带来一丝安全感。
林辰没有理会他。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缓缓扫过祭坛、侧廊、忏悔室……最后，停留在讲经台下方一块颜色略深、似乎近期被移动过的地板上。
他走过去，蹲下身，手指拂过地板边缘的缝隙。那里沾着一点极其细微的、和韩东袖口上同款的化学药剂油污。
他用力推开那块松动的地板。
一个向下的、狭窄幽深的阶梯入口显露出来，一股混合着铁锈、尘埃和某种奇异消毒水的气味从中涌出。
韩东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什么？”
“跟上。”林辰没有丝毫犹豫，打开手机仅剩的照明功能（电量已岌岌可危），率先步入了阶梯。
阶梯陡峭而漫长，深入地下。墙壁是粗糙的混凝土，摸上去冰冷潮湿。走了大约两三分钟，前方出现了一扇厚重的、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防爆铁门，但门锁系统却是崭新的、带有生物识别装置的电子锁。
门是虚掩着的。
林辰和韩东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推开了门。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瞬间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一个大约五十平米的地下空间。但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被遗忘的高科技前哨站。
一侧墙壁上挂满了早已停止工作的老式显像管显示器，屏幕漆黑，积着厚厚的灰。另一侧则是杂乱堆放着的、早已过时被淘汰的服务器机箱和通讯设备，线缆如同枯萎的藤蔓般垂落。
而在房间正中央，却摆放着一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相对崭新的设备：一台还在低功耗运行的便携式服务器组，指示灯微弱闪烁；旁边是一个简易的行军床；一张桌子上散落着一些能量棒包装纸和几个空水瓶。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面墙壁上。那里钉满了密密麻麻的照片、打印出来的资料和便签，之间用红色的绳子相连，构成一张令人眼花缭乱的关系网。
照片的主角是克罗诺斯的高层、某些神秘的政商人物、甚至还有几位《星耀加速》的投资人。而位于关系网正中央的，是一张被放大且画了红圈的克罗诺斯总部大厦俯瞰图，上面标注着“晋升之日”和明晚23:00的时间。
而在桌子正中央，放着一台正处于开启状态的、造型古怪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上面只有一个简单的对话框：
【你们来了。比预计晚了7分42秒。】
韩东吓得几乎跳起来，猛地举起手中的屏蔽器：“谁？！出来！”
林辰却相对镇定。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房间，最后落在那台笔记本电脑上。
“猎犬？”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闪烁了一下，对话框里的字被清除，新的文字快速浮现：
【称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时间不多了。】
文字消失，紧接着，屏幕上开始自动播放一段经过加速处理的监控录像。画面似乎是某个实验室的内部，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员忙碌着，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充满绿色液体的圆柱形培养舱。舱体内，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的、连接着无数管线的人形轮廓！
虽然画面加速且模糊，但林辰和韩东几乎同时认出了那张偶尔转向镜头的、苍白的脸——
赵美琪！
她还活着！但那种状态……
录像戛然而止。
屏幕再次回到对话框：
【‘样本’活性持续降低。‘晋升之日’是最后的转化窗口。失败，即销毁。】
冰冷的文字，宣告着残酷的倒计时。
“转化？什么转化？！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韩东对着电脑嘶声问道，几乎要崩溃。
【进化。或者说，他们认为的进化。】文字冷漠地回应，【剥离无用情感，强化躯体与反应，嵌入忠诚指令，成为最完美的‘产品’。‘星耀加速’是最好的筛选场，娱乐是最佳的麻醉剂。】
林辰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真相远比想象的更加非人。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林辰盯着屏幕。
屏幕沉默了片刻。
【我曾是‘观察者’。现在，我是需要赎罪的人。】
文字缓缓浮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决绝。
【你们的装备不足以应对总部核心防御。桌子下面，左边第二个箱子。这是我最后的‘礼物’。】
林辰依言走过去，拉出那个箱子。打开。
里面是两套看起来轻薄却坚韧的黑色贴身制服，材质特殊，带着金属光泽；两把造型奇特、枪口似乎经过改造的手枪；几个弹夹；还有两个类似呼吸面罩的装置和两副战术目镜。
“这……这是……”韩东凑过来，拿起一副战术目镜，手指划过冰凉的镜片，“这材质……这技术……不是市面上的任何一款……”
【克罗诺斯内部安保部队的标配。能一定程度上对抗能量武器和低频精神干扰。但时间有限，能源只够维持一小时。】屏幕上的文字解释着，【穿上它们。这是你们进入‘巢穴’的唯一凭仗。】
“巢穴？”林辰拿起一件制服，手感冰凉滑腻。
【总部地下，‘晋升’仪式所在。入口坐标已输入目镜导航系统。】
林辰和韩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绝境中滋生出的疯狂希望。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做？”林辰突然问。
屏幕再次沉默。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然后，一段新的文字浮现，每一个字都显得无比沉重。
【我的‘时间’到了。他们发现了我的‘异常’。这则信息发送完毕后，这个据点将被彻底清除。】
【祝你们好运。或者，至少死得有价值。】
最后一行字消失的瞬间。
嗡——！
头顶上方，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整个地下室剧烈地摇晃起来，灰尘簌簌落下！
“他们找到这里了！”韩东惊恐地大叫。
笔记本电脑屏幕彻底熄灭，再无声息。
“快！穿上！”林辰怒吼一声，毫不犹豫地开始脱下身上的工装。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传来，越来越近！顶部的混凝土开始出现裂纹！
两人手忙脚乱地套上那黑色的制服，戴上战术目镜和呼吸面罩。目镜亮起，复杂的UI界面浮现，一个闪烁的光标指向房间另一侧墙壁——那里竟然无声地滑开了一道隐藏的暗门，后面是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幽深通道！
“走！”
林辰抓起一把枪，率先冲入通道。韩东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冲入通道的下一秒！
轰隆！！！
整个地下室彻底坍塌！灼热的气浪和碎石从身后喷涌而来！
黑暗的通道向前无限延伸，仿佛直通地狱。
而他们的装备能源计时器，已经开始跳动：
【00:59:59】
【00:5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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