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蒙迦德塔楼的石壁吸收了所有多余的声音，只余下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Nurmengard-Watcher——这个名字悬浮在回复框的上方，像一个刚刚刻好的墓碑，既宣告着某种死亡，也预示着某种新生。格林德沃枯瘦的手指悬在粗糙的报纸表面，指尖因一种近乎狂喜的毁灭欲而微微颤抖。不是愤怒，或者说，不全是愤怒。这是一种更复杂、更烈性的情绪，是沉寂的火山在半个世纪的压抑后，终于找到喷发口时的战栗。
他凝视着 LemonDrop 那段充满自怜与哲学矫饰的文字。后悔？这个词语从阿不思的指尖流出，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最极致的讽刺。那个亲手将他推入深渊的人，那个选择了“正确”道路而背弃了他们共同理想的人，如今却躲在匿名的面具后，咀嚼起悔恨的滋味？
不，他不能让阿不思如此轻松。他不能允许他将那段鲜血与火焰交织的过往，简化成一场可以供他自我剖析、博取同情的心理戏剧。
他的手指落下，开始键入。每一个词都不是随意选择的，而是像毒蛇筛选毒液，精准地瞄准他最了解的那个人的每一个弱点。
> Nurmengard-Watcher 回复道：
> 后悔？多么廉价而自私的情感。
>
> 你后悔的从不是行动本身，而是行动带给你的、持续数十年的道德不适感。你将我送入石砌的高塔，然后为自己建造了一座更华丽、更隐蔽的忏悔之塔，享受着受害者和圣人的双重身份。这真是一种精妙的自我满足，柠檬先生。
>
> 你口口声声的‘更伟大的利益’，在你需要为它沾满泥土和鲜血时，便成了你急于洗手的污点。你选择了那条更轻松的路——守护你的学校，教导你的学生，沉浸在那些微小而安全的‘善行’里。你背叛了我们看到的未来，选择了道德的舒适区。
>
> 如今，坐在由妥协堆砌的王座上，感到寒冷了？才想起回望那条你未曾走完的、通往真正的力量与变革的道路？
>
> 你后悔的，从来只是发现自己无法独自承受王冠的重量，却发现已无人能与你并肩。
最后一个字母落下，仿佛抽走了他周身的一部分力气，又仿佛注入了新的、更黑暗的能量。他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带着决绝的力度，点下了“发布”。
魔法光晕闪过，他的话语，他积压了半个世纪的指控与嘲讽，如同淬毒的箭矢，离弦而去，射向那个他唯一认定的对手。
他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上眼，不再去看那报纸。接下来，是等待。等待那毒液生效，等待那声来自远方的、必然的痛苦回响。
同一时刻，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
邓布利多刚刚送走汇报工作的麦格教授，办公室内还残留着一丝严肃的气氛。他走到桌前，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张报纸。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完全解释的、近乎本能的冲动，让他再次拿起了魔杖。
“互联互通。”
界面展开，回复数 (19)。他的目光例行公事般地向下扫去，准备迎接又一轮隔靴搔痒的安慰或分析。
然后，他的呼吸停滞了。
一个崭新的、带着不祥气息的ID，如同深渊中睁开的眼睛，撞入了他的视线：
Nurmengard-W德沃-Watcher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福克斯的轻鸣、肖像们假装的鼾声，全都消失了。世界收缩成眼前这几个冰冷的单词。
不需要任何推理，不需要任何确认。一种源于灵魂最深处的、几乎带有生理性疼痛的熟悉感，像闪电般击中了他。冰冷的战栗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让他指尖瞬间变得冰凉。
盖勒特。
他在这里。他看到了。他回应了。
邓布利多的目光被死死钉在那段回复上。他读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进他试图用理性层层包裹的心核。
“道德不适感……” “忏悔之塔……” “背叛……通往真正的力量与变革的道路……” “无法独自承受王冠的重量……”
尖锐、刻薄，却又……一针见血。盖勒特总是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撕开他所有的伪装，直抵他最不愿面对的真相。那些被他深埋的自我怀疑、那些在深夜啃噬他的孤独、那些关于“如果”的可怕想象，此刻都被这只来自过去的手，血淋淋地挖了出来，摊开在匿名论坛的光天化日之下。
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不得不伸手扶住桌沿才能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色正在褪去。
他来了。他没有在沉默中腐烂。他用他最擅长的方式，用语言作为武器，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对他发起了第一轮攻击。
邓布利多僵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窗外是霍格沃茨宁静的夜色，但他整个世界，已然因为这段来自纽蒙迦德的冰冷回复，而地动山摇。那熟悉的、几乎被他遗忘的，与盖勒特·格林德沃对峙时才会产生的、混合着恐惧与兴奋的战栗，再次席卷了他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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