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铭穿着统一的、粗糙的囚服,编号模糊了他的名字。他正蹲在监狱工厂的流水线旁,机械地重复着组装某种小零件的动作。手指早已没了往日把玩雪茄、签署亿万合同时的养尊处优,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和老茧。车间里弥漫着金属和机油的味道,取代了他办公室里惯有的沉香。
他的倒台,快得像一场毫无预兆的飓风。
起初只是几篇不痛不痒的、关于他旗下公司税务问题的报道,他并没太放在心上,这种小事,以往打个电话就能压下去。但这次,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推诿和沉默。紧接着,与他往来密切的几个官员接连被带走调查,仿佛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然后,是那些他以为早已被时间掩埋的旧事,被一桩桩、一件件地翻了出来。高远的意外死亡,成了突破口。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竟然还留了后手?还是程敏和许愿那两个女人,不知用什么办法撬开了某些他一直以为牢牢掌控的人的嘴?
焦恩梁的名字,再次被提起。那个很多年前,如同流星般划过、又迅速陨落的年轻男孩。他几乎都快忘了那张脸了。当时处理得很干净,抑郁症,自杀,天衣无缝。怎么会……?
证据。录音、转账记录、甚至一些他早已遗忘的、在私人场合说过的话,都被精准地呈现在调查人员面前。他构筑的金钱与权力的堡垒,在那些铁证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试图动用最后的关系网,试图寻找替罪羊,但每一次挣扎,都只是让自己被捆绑得更紧。曾经对他卑躬屈膝的人,此刻都成了最积极的举报者。
庭审的过程,对他而言是一场漫长的、公开的羞辱。记者们长枪短炮的记录下他每一次脸色铁青、每一次试图维持体面却最终崩溃的瞬间。受害者家属在法庭上泣血控诉,那些他视若玩物、随意摆布的年轻生命,他们的痛苦和绝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不容回避地展现在他面前,竟让他感到了片刻的……心悸?不,那一定是错觉。
判决下来那天,他听着那一长串的罪名和漫长的刑期,感觉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背上。他完了。他经营一生的商业帝国,他积累的巨额财富,他翻云覆雨的地位,全都成了泡影。
初入监狱时,他依旧试图端着过去的架子,但那套在外面无往不利的威压和手段,在这里显得可笑而无力。狱警冰冷的呵斥,其他囚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孤立,甚至偶尔的暗中教训,都让他迅速认清现实——在这里,他不再是赵总,他只是个编号,是个最底层的老头犯,而且是那种最让人不齿的罪行。
劳改是每日的必修课。重复、单调、耗尽体力。他弯下曾经不可一世的腰,在流水线上像个没有思想的机器。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有时会盯着自己那双变得粗糙的手出神,想起这双手曾经签下的、足以影响无数人命运的合同。
“妈的……”他会在心里无声地咒骂,诅咒程敏,诅咒许愿,诅咒所有导致他落到这步田地的人。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空虚和荒谬感。
他这一生,追逐权力,玩弄他人,以为金钱可以买到一切,包括别人的尊严和青春。他视那些年轻漂亮的男孩为可以随意消费、丢弃的物件,从未将他们当作平等的人来看待。可现在,他被剥夺了一切,困在这方寸之地,穿着统一的囚服,做着最卑微的劳作,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成了奢望。
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他们的脸,他们绝望的眼神,开始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浮现,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监狱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时。焦恩梁苍白的脸,于真冷漠排斥的眼神……他们像无声的幽灵,缠绕着他。
“我错了吗?”这个念头偶尔会像毒蛇一样钻出来,但立刻被他强行压下去。不,他没错!是这个世道弱肉强食!是他们不识抬举!是那些人太过狠毒!
可无论他如何在内心嘶吼,都无法改变他身陷囹圄、尊严扫地的现实。刑期漫长,望不到头。他在这高墙之内,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机械的劳动,感受着生命力与野心一同被慢慢磨蚀、耗尽。
外面的世界依旧运转,新的资本崛起,新的明星闪耀,没有人会再记得曾经有个叫赵铭的“大佬”。他就像一颗被彻底剔除的毒瘤,最终只能在这冰冷的监狱里,伴随着悔恨(或许有)、不甘和彻底的绝望,一点点腐烂,直至被所有人遗忘。
而这,正是他为自己的罪行,所付出的最彻底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