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拍摄按部就班。谢旬调动起全部的专业素养,将“深情”的人设演绎得入木三分。他研读台本,精准掌控与江屿互动的分寸,在镜头前表现得既依赖又保有恰到好处的独立,完美符合大众对一段“势均力敌”爱情的想象。
江屿那边,也恢复了众人熟悉的模样——那位矜贵从容、偶尔配合营业的影帝。他不再有突兀的亲近或令人心惊的试探,仿佛之前的种种越界都只是谢旬的幻觉。
然而,谢旬心头的警铃并未平息。他比谁都清楚,这看似正常的表象下,潜藏着更深的东西。江屿看他的眼神,在镜头掠过的间隙或旁人未曾留意时,依旧带着那种近乎剖析的专注,像是在审视一件失落的珍宝,又像是在评估一个难以掌控的变量。这种无声的压力如影随形,让谢旬在完美的表演下,感到一丝精神上的疲惫。
系统面板上,江屿的情绪值缓慢爬升,停在了【-73】。进展微弱,但至少方向是好的。危机指数依旧【中级】,旁边标注着【协议传闻风险上升】、【目标心理封闭度居高不下】。
这天下午是户外拍摄,几对嘉宾在阳光草坪上参加派对。音乐、笑声、色彩斑斓的气球,氛围轻松愉快。
谢旬穿着休闲西装,与其他嘉宾谈笑风生,游刃有余。他注意到江屿虽然维持着基本的社交礼仪,却始终游离在人群边缘,像一座孤岛。他端着一杯香槟,目光疏淡地扫过全场,最终总会精确地落回自己身上,如同锁定坐标。
“谢老师,江老师私下也这么……有距离感吗?”一位女嘉宾凑近 她是林薇,性格比较活泼开朗,笑着打趣,眼神却忍不住飘向江屿的方向。
谢旬笑容不变,身体几不可察地侧了侧,微妙地挡住了对方的视线:“他只是更喜欢安静。”这动作近乎本能,做完他自己都微微一怔。
林薇还想说什么,江屿却已无声无息地靠近,手臂极其自然地环上谢旬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一带。
“在聊什么?”他语气平淡,目光落在谢旬脸上,完全无视了旁人。
谢旬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放松,配合地靠向他。这是“营业”,他告诉自己。
林薇被江屿周身无形的气场慑住,笑容有些勉强:“没,随便聊聊。江老师和谢老师感情真好。”
江屿像是没听见,低头对谢旬说:“太阳有点大,去那边休息一下?”他搭在谢旬肩头的手指微微用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好。”谢旬点头。
江屿这才仿佛刚看到林薇,略一颔首,便揽着谢旬走向遮阳伞。他的手臂温热而稳固,存在感极强。谢旬能感受到四周投来的艳羡目光,也能清晰感知到江屿动作里那份不容错辨的占有欲。
在伞下坐定,江屿便收回了手,仿佛刚才只是顺手为之。他替谢旬要了杯冰水,自己继续晃着那杯香槟。
“不喜欢太吵?”谢旬抿了口水,尝试沟通。了解任务目标,是破局的第一步。
江屿抬眼,阳光在他深邃的眼底碎成星光。“嗯。”他应了一声,停顿片刻,补充道,“而且,她靠得太近了。”
谢旬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正常社交而已。”他维持着语调的平稳。
“嗯。”江屿不置可否,视线投向远方,“只是觉得,没必要。”
没必要社交?还是没必要让别人靠近他?谢旬发现,与江屿对话如同解读密文,每句话都可能藏着潜台词。
手机震动,莉姐提醒他晚上的单人直播访谈。
“晚上有事?”江屿的目光不知何时转了回来。
“有个单人直播,一小时左右。”谢旬如实告知。这并非需要报备的内容,但他觉得说了也无妨。
江屿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派对结束,回到别墅。谢旬简单用了点晚餐,便上楼准备直播。背景是提前布置好的小书房,简洁温馨。
晚上八点,直播开始。谢旬挂上得体的微笑,与主持人互动,回答关于工作、综艺和未来的问题,一切顺利。
互动环节,粉丝提问:【旬旬和江影帝私下也那么甜吗?他会给你做早餐吗?】
问题带着试探。谢旬笑容不变,巧妙回应:“江老师工作忙,而且……”他顿了顿,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厨房不是他的主场。”他将可能的疏离归结于客观事实。
【那旬旬擅长做饭吗?节目里煎蛋很熟练呢!】
谢旬心里咯噔一下,那是他穿越前自己生活时留下的肌肉记忆,并非原主技能。他立刻警觉,面上却不动声色:“以前一个人住,学过一点皮毛。”他含糊带过,提醒自己日后要更加小心。
直播过半,气氛热烈。谢旬稍稍放松,以为能平稳收场。
“叩叩——”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谢旬一愣。这个时间,工作人员不会无故打扰。
“请进。”他以为是莉姐或助理。
门被推开。江屿站在门口。
他像是刚回来,穿着外出的衬衫西裤,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少了几分严谨,多了些许随性的慵懒。他手里端着一个白瓷杯,热气袅袅。
直播间弹幕瞬间炸开。
【???江影帝?!】
【啊啊啊意外出镜!】
【这是探班吗?!】
【我不行了!太甜了!】
谢旬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江屿怎么会来?他不知道自己在直播吗?
江屿却像是完全没看到摄像头——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步履从容地走进来,将瓷杯放在谢旬面前的桌上。
“晚上吃得少,喝点蜂蜜水,暖胃。”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直播间。
语气自然得仿佛这是他们之间千百个日常中的一个。
谢旬看着那杯氤氲着热气的蜂蜜水,又看看江屿近在咫尺却看不出情绪的脸,整个人都僵住了。直播间此刻定然是天翻地覆。
“谢……谢谢。”他几乎是凭借本能道谢,感觉耳根有些发烫。
江屿的目光在他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一瞬,眼底划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他没有离开,反而顺势靠坐在旁边的桌沿,姿态闲适,仿佛打算旁听。
【他不走了?!】
【这气场!这颜值!同框即绝杀!】
【旬旬耳朵红了!好可爱!】
主持人也从震惊中回神,激动道:“天哪!是江老师!欢迎欢迎!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惊喜现身!”
江屿这才抬眼看向镜头,微微颔首:“打扰了。”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歉意。
“不打扰不打扰!”主持人兴奋道,“江老师刚工作回来就记得给谢老师送蜂蜜水,真是太体贴了!”
“嗯。”江屿应了一声,惜字如金。目光重新落回谢旬身上,看着他略显无措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分钟,直播间彻底沦为狂欢的海洋。江屿的存在本身就是焦点,他无需言语,仅仅坐在那里,强大的气场就笼罩了整个空间。
谢旬努力集中精神回答提问,但身边男人的视线如有实质,在他侧脸、脖颈、指尖流连,带着一种沉静的、却不容忽视的掌控意味。
弹幕被“嗑死了”、“眼神太绝了”疯狂刷屏。
原定一小时的直播,在一种极度混乱又高涨的气氛中结束。关闭直播的瞬间,谢旬几乎脱力地靠向椅背,长长舒了一口气。
工作人员离开后,书房只剩下他们两人。
谢旬转过头,看向依旧靠在桌边的江屿,心情复杂难言。“你……怎么过来了?”他终是问出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江屿侧过头,灯光柔化了他冷硬的轮廓。他拿起那杯渐凉的蜂蜜水,递到谢旬面前。
“说了,”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低沉,“暖胃。”
谢旬没有接。他只是看着江屿,试图从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找出真实的意图。是刻意为之吗?闯入他的直播,在万千目光下展示亲密,搅动他努力维持的平静?
“这样……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他斟酌着用词,“我们之前……”
“引人注目?”江屿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我关心我的爱人,有什么不对?”
他向前倾身,将杯子又递近几分,几乎碰到谢旬的嘴唇。那双眼睛牢牢锁住他,里面翻涌着晦暗难明的浪潮。
“还是说,”江屿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若有似无的蛊惑,“你怕了?”
怕什么?怕镜头?怕流言?还是怕他越来越清晰的靠近,以及这靠近背后,那份让他心悸的、源于灵魂深处的熟悉与悸动?仿佛很久以前,也曾有人这样看着他,带着同样的专注,同样的……令他想要靠近又想要逃离的矛盾。
谢旬的心脏猛地一缩。他避开那过于锐利的视线,伸手接过了杯子。温热的瓷壁熨帖着掌心,却驱不散心底翻涌的寒意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贪恋。
他低头抿了一口,甜腻中带着一丝莫名的苦涩。
“谢谢。”他低声说,嗓音微哑。
江屿看着他顺从地喝下,眼底的暗潮似乎平息了些,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餍足般的晦暗。他直起身,理了理本就不乱的袖口。
“早点休息。”他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如同来时一样突兀。
门被轻轻带上。
谢旬独自坐在房间里,捧着那杯温凉的蜂蜜水,久久未动。
直播间的喧嚣犹在耳畔,江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那句“你怕了?”却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他知道,这绝非简单的“关心”。这是一次明确的宣告,一场精心策划的越界。江屿在用他的方式,步步紧逼,蚕食着协议划定的安全距离,将他拖入一个更加暧昧不清、危机四伏的漩涡。
【目标人物情绪值波动:+10。当前情绪值:-63。】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
谢旬看着那显著攀升的数字,心底却涌不起丝毫喜悦。
一股强烈的预感攫住了他——虚假的平静即将被彻底撕裂。而江屿这看似回暖的情绪,或许正预示着,一场更猛烈、更难以预料的风暴,正在无声地积聚。
他放下杯子,指尖一片冰凉。
这个男人,他到底想要什么?
而自己心底那份莫名的熟悉与悸动,又究竟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