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谢旬是被手机接连不断的震动吵醒的。莉姐一连发了好几条信息,语气急切。
「醒了没?看热搜!」 「舆论发酵得比想象中快,已经有媒体开始带节奏了。」 「你今天拍摄的时候注意点,别主动提这事,但要是江老师情绪受影响,你……适当安抚一下?」 「记住,你们现在是‘恩爱夫夫’。」
谢旬点开微博,果然,江屿推掉王导新作#的话题已经爬到了热搜前三,后面跟了一个暗红的“爆”字。点进去,各种猜测和分析帖层出不穷,甚至有人翻出江屿近半年减少公开露面的旧闻,试图佐证他“状态不佳”、“事业滑坡”。评论区更是乌烟瘴气,粉丝控评艰难,路人的质疑和黑子的嘲讽混杂在一起。
他下意识看向隔壁房间的方向,一片寂静。江屿似乎还没起床,或者已经醒了,只是不想出来。
下楼吃早餐时,气氛明显不同往日。工作人员们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见到谢旬下来,又立刻噤声,换上职业化的微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窥探感。
江屿迟迟没有出现。导演过来低声跟谢旬沟通,意思是如果江屿状态不好,上午的拍摄可以适当调整。
谢旬心里有些没底。他不知道江屿会如何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舆论风暴。是会更加封闭自我,还是……
正当他思索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江屿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像是刚晨跑回来,额角带着细微的汗珠。他神色平静,甚至比平时看起来更加淡漠,仿佛热搜上那个被千夫所指的人不是他。
他径直走到餐桌旁,对导演微微颔首:“抱歉,来晚了。拍摄按原计划进行即可。”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拿起一片吐司,慢条斯理地涂抹着果酱,动作优雅如常。
谢旬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裂痕,却一无所获。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就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上午的拍摄任务是户外骑行。节目组选了一条风景优美的环湖绿道。阳光明媚,湖光山色,本该是轻松愉快的氛围,却因江屿身上的低气压和周围工作人员异样的安静而显得有些压抑。
江屿依旧配合,该骑车骑车,该回答节目组的问题时也言辞得体,甚至偶尔还会根据剧本要求,对谢旬露出浅淡的笑容。但谢旬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温和的外壳之下,是比以往更甚的冰封和疏离。他的眼神很少与谢旬对视,即使有,也迅速移开,里面没有任何内容。
中途休息时,工作人员递上水。一个年轻的女实习生大概是想缓和气氛,笑着对江屿说:“江老师,您昨天做饭打下手的样子好可爱啊,网上都在夸呢!”
这话本是好意,却瞬间让空气凝固了。旁边几个知道热搜内容的工作人员脸色顿时变得尴尬无比。
江屿握着水瓶的手顿了顿,指尖微微收紧。他抬眼看向那个实习生,目光很淡,却让小姑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是吗。”他淡淡地回了两个字,听不出喜怒,随即拧开瓶盖喝水,不再看任何人。
那实习生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哭出来。周围一片死寂,只有湖风吹过的声音。
谢旬的心揪了一下。他看得出,那句无心的话,像根针一样刺破了江屿努力维持的平静。网上那些将他与“婚综”、“可爱”捆绑,并以此质疑他专业性的言论,无疑是他此刻最不想触碰的逆鳞。
休息结束,继续骑行。有一段路需要经过一个小的斜坡,谢旬的车速稍快,前轮碾过一块松动的小石子,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惊呼一声,努力稳住车把,但身体还是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向旁边歪倒。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伸过来,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巨大的力道瞬间将他连人带车稳住了。
是江屿。他不知道何时加速骑到了谢旬身侧。
谢旬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看向江屿。江屿也正看着他,眉头紧蹙,眼神里是未加掩饰的紧张和……一丝怒意?
“看路!”他的声音带着斥责,抓着他手臂的力道大得惊人,甚至有些发疼。
“……谢谢。”谢旬讷讷地道。
江屿盯着他看了几秒,仿佛在确认他是否真的没事,然后才猛地松开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他别开脸,加速骑到了前面,背影僵硬。
摄像机清晰地记录下了这一幕——江屿那迅疾的反应,紧紧抓住谢旬的手,以及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紧张。这几乎是今天拍摄以来,江屿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却是因为谢旬可能遇到的危险。
【目标人物(江屿)情绪值波动:+3。当前情绪值:-58。】
系统的提示让谢旬怔住了。在江屿自身深陷舆论漩涡、情绪明显不佳的时候,他的情绪值竟然因为保护谢旬而回升了?这种近乎本能的维护和紧张,似乎比他自己的事业受挫更能牵动他的情绪。
这个发现让谢旬心情复杂。他好像触碰到了江屿内心某个极其柔软的、或者说极其偏执的角落。
下午回到别墅,节目组安排了短暂的休息和备采。备采主要是分开进行,询问一些关于夫妻相处感受的问题。
轮到谢旬时,编导按照流程问了些常规问题后,话锋微妙地一转:“谢老师,最近网上有一些关于江老师工作安排的讨论,您作为他最亲密的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个问题很犀利,显然是想从谢旬这里挖点料或者反应。
谢旬沉默了几秒。他知道按照莉姐的叮嘱,他应该打太极糊弄过去。但想到上午江屿那双压抑着情绪的眼睛,想到他因为保护自己而波动的情绪值,谢旬忽然觉得,他或许可以做点什么。
他抬起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温和而坚定的笑容:“我相信江屿的专业判断和对未来的规划。他是我见过最敬业、最有想法的演员。无论他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他。家嘛,本来就是应该互相支持和理解的地方。”
他没有直接回应推戏的传闻,而是表达了对江屿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这番话既符合他“贤惠妻子”的人设,又巧妙地将焦点从“事业滑坡”转移到了“夫妻信任”上。
备采结束后,谢旬回到客厅,发现江屿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谢旬刚才备采的片段回放——节目组为了热度,竟然这么快就放出了部分花絮。
江屿看得十分专注,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但紧抿的唇线似乎缓和了些许。
谢旬走过去,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没有打扰他。
许久,江屿放下手机,目光转向窗外,声音低沉地传来:“不需要说那些。”
谢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指备采的话。
“我只是说了我想说的。”谢旬平静地回答。
江屿转过头,目光深沉地看向他,那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审视,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为什么?”
谢旬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因为我们是搭档。而且……”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我觉得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江屿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客厅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忽然,江屿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又似乎有点别的什么。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旬:
“谢旬,别太自以为是。”
说完,他转身朝楼上走去,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然而,在他转身的瞬间,谢旬似乎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微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丝。
【目标人物(江屿)情绪值波动:+1。当前情绪值:-57。】
谢旬独自坐在客厅里,看着江屿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心中五味杂陈。他好像又在冰面上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但裂缝之下是更深的寒潭,还是暗涌的暖流,他无从得知。
舆论的漩涡仍在继续,而他和江屿之间这场无声的博弈与试探,也进入了新的阶段。那个男人,就像一本复杂难懂的书,每一页都写着伪装与矛盾,而谢旬刚刚翻开了新的一页,却发现自己连目录都还没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