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停了。
节目组安排的车辆将众人接回了别墅。一路上,江屿依旧握着谢旬的手,但比之前在凉亭时沉默了许多。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郁。谢旬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那个在雨中失控的江屿,和此刻这个安静闭目的男人,仿佛是两个极端,却又诡异地融合在同一个人身上。
回到别墅,导演组考虑到大家淋了雨,临时调整了安排,取消了晚上的集体活动,让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姜汤和预防感冒的药物也很快送到了各房。
主卧里,气氛比雨中的凉亭更加凝滞。
谢旬脱下那件仿佛还带着江屿体温和气息的毯子,感觉像是卸下了一层沉重的枷锁,但空气中弥漫的无形压力却丝毫未减。他拿着干净衣物,低声说了句“我去洗澡”,便匆匆躲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无法洗去心底的烦躁和不安。谢旬靠在瓷砖墙壁上,任由水珠拍打着脸颊,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江屿的占有欲已经明显超出了正常范畴,甚至开始影响他的判断和行为。在凉亭里,他因为自己扶了一个工作人员就情绪失控,那种近乎暴戾的眼神,让谢旬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后脊发凉。
【系统,任务目标是防止江屿黑化。现在这种情况,他的占有欲本身是否就是一种黑化的表现?】谢旬在脑海中询问。
【系统分析:目标人物‘占有欲’与‘黑化’倾向存在高度关联。过度膨胀的占有欲可被视为黑化前兆,其根源在于极度的不安全感与对失去的恐惧。当前占有欲指数已触发警告,请任务执行者积极引导,避免其走向极端。】
系统的回答冰冷而客观,却印证了谢旬最坏的猜想。他所谓的“安抚”和“顺从”,或许短期内提升了情绪值,但从长远看,可能是在饮鸩止渴。
他不能一直这样被动下去。任务是拯救,而不是陪葬。
洗完澡出来,江屿已经坐在了沙发上,他也换上了干爽的居家服,头发半干,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削弱了几分平日的凌厉,但眼神依旧深邃难测。他手里拿着平板,似乎在看什么,但谢旬感觉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屏幕上。
看到谢旬出来,江屿放下平板,目光落在他被热气蒸得微红的脸颊和湿润的发梢上。
“把姜汤喝了。”他指了指茶几上冒着热气的碗,语气是惯常的平淡,带着些不容置疑,却又暗含关心。
谢旬顿了顿,走过去,端起碗。姜汤辛辣的味道冲入鼻腔,他小口小口地喝着,胃里渐渐暖和起来,但心里的寒意却并未驱散。
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谢旬放下空碗,深吸一口气,决定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不能一直逃避,必须尝试沟通,至少,要划下一条底线。
“江屿,”他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沐浴后的湿润,“我想我们该聊聊。”
江屿没说话,等待着谢旬的下文。
谢旬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你今天下午……没必要那样。”
江屿抬眸看他,眼神平静无波:“哪样?”
“就是……”谢旬斟酌着用词,尽量避免刺激到他,“那个工作人员只是不小心,我扶他一下很正常。你当时的反应……有点过了。”
江屿的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脸上,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我不喜欢别人碰你。”
直白,霸道,没有任何掩饰。
谢旬的心往下沉了沉:“这只是正常的人际交往。我们是来录节目的,不可能完全不和别人接触。”
“我知道。”江屿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却锐利起来,“但哪些接触是必要的,哪些不是,我可以判断。”
“可我不是你的所有物!”谢旬终于忍不住,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压抑已久的情绪,“我们只是协议,是在扮演,这不代表你可以干涉我所有的行为和交际。”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谢旬就后悔了。他看到江屿的眼神骤然变冷,刚才那点微弱的平和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整个房间的气压仿佛都随之降低。
江屿站起身,他比谢旬高出半个头,此刻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走近。他没有动怒,甚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种冰冷的气息却让谢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似乎彻底触动了江屿某根敏感的神经。
他猛地伸手,攥住了谢旬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谢旬瞬间想起了雨中那一刻。
“协议?”江屿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蚀骨的寒意和某种近乎偏执的嘲讽。
他的目光像实质的锁链,紧紧缠绕着谢旬,不容他闪躲:“那个吻是协议?我每天晚上抱着你睡是协议?我看到别人靠近你就控制不住情绪也是协议?”
每一个问句,都像一记重锤,敲在谢旬的心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江屿的眼神太具有穿透力,仿佛要剥开他所有的伪装,直抵内心最深处,那个连他自己都尚未看清的角落。
“我……”谢旬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他蹙眉。
看到他蹙眉,江屿眼底翻涌的暗色似乎凝滞了一瞬,攥着他手腕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些许,但并没有放开。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上谢旬的,呼吸交织,带着一种危险的亲昵。
“谢旬,”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固执,与他强势的动作形成诡异反差,“别再说那种话。也别想推开我。”
“我没有……”谢旬本能地否认,声音微弱。
“你有。”江屿打断他,眼神死死锁住他,“你刚才后退了。”
他竟然连这样细微的动作都注意到了?谢旬心底一阵发寒,同时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江屿对他的关注,已经到了这种草木皆兵的地步。
“我只是……”谢旬试图解释,却发现语言在此刻如此苍白。
“是什么?是在怕我?”江屿的语气带了些嘲讽。
“我不管你是为什么。”江屿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谢旬,你听好了,我们之间是有协议,但至少现在,你是我的。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他说完,松开了谢旬的手腕,那里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他没有再进一步逼迫,只是深深地看着谢旬,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惊,有偏执的占有,有深沉的渴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害怕被抛弃的不安。
然后,他转身,走向了阳台,留下谢旬一个人僵立在客厅中央,心乱如麻。
【目标人物情绪值:-8。当前情绪值:-10。】
系统的警报声在脑海中响起。
谢旬看着江屿站在阳台上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孤寂,却又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他抬手揉了揉发疼的手腕,那圈红痕像是在提醒他刚才发生的冲突有多么真实和激烈。
沟通失败了,甚至可能起到了反效果。江屿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清晰地宣告了他的“所有权”。而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反抗,在他强大的偏执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可是……真的完全无力吗?
谢旬忽然想起江屿松开手时,那一瞬间的凝滞,以及他语气里那丝几乎难以捕捉的不安。那个站在娱乐圈顶端,看似无懈可击的男人,内心其实充满了不安全感。他的偏执和占有,或许正是源于这种深植于灵魂的恐惧。
纯粹的对抗和顺从似乎都行不通了。
谢旬疲惫地闭上眼。他需要找到一种新的方式,既能安抚江屿不安的灵魂,又能为自己争取到喘息的空间,将那份危险的占有欲引导向相对安全的地带。这很难,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他别无选择。
深夜,谢旬躺在床上,依旧背对着江屿的方向。他能感觉到身后的床垫下陷,江屿躺了上来。
和之前几晚一样,一只手臂横了过来,搭在他的腰上。但这一次,谢旬没有像之前那样僵硬地承受。
在江屿的手臂环上来的瞬间,他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然后,在黑暗中,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试探和犹豫,将自己的手,轻轻覆在了那只搭在他腰间的手背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他触碰的瞬间,江屿的呼吸骤然一窒,整个身体都僵硬了。那只手甚至下意识地想要收紧。
但谢旬没有松开,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轻轻地覆着,指尖能感受到对方手背皮肤的温热。
这是一种无声的回应,也是一种微弱的示好。不是激烈的反抗,也不是全然的顺从。
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在谢旬以为江屿会推开他或者有更进一步的举动时,他感觉到那只僵硬的手,慢慢放松了下来。紧接着,那只手翻转,反客为主地,将他的手指紧紧攥在了掌心。
十指相扣。
力道依旧很大,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但比起之前纯粹的禁锢,似乎多了一丝……别的什么。
江屿的呼吸重新变得绵长,他将脸埋近谢旬的后颈,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
他没有说话。
谢旬也没有。
【目标人物情绪值:+5。当前情绪值:-5。】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带着一种趋于平稳的语调。
谢旬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感受着身后紧密相贴的体温和紧扣的十指。手腕上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界限的存在。而此刻紧扣的双手,又仿佛预示着一种新的、更加复杂的纠缠。
他阻止不了江屿的靠近,也无法完全消除那份偏执的占有欲。但他或许可以尝试……在这片名为江屿的深海中,找到一块属于自己的浮木。
夜还很长。这场拯救与沉沦的拉锯战,似乎才刚刚进入最核心的战场。而谢旬不知道,他这小心翼翼迈出的一步,前方等待他的,是更温柔的陷阱,还是风暴眼中短暂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