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最终驶回那座寂静的别墅,将外界的喧嚣与试探隔绝在外。沉重的车门关上,如同一声叹息,将两人重新置入这个与世隔绝的、属于江屿的绝对领域。
江屿那句“你最好永远都是”像一枚冰冷的钉子,钉在谢旬的心头。他没有回应,也无法回应,只是沉默地跟着江屿走进这栋华丽而压抑的建筑。
室内的冷气开得很足,与窗外的炎热形成鲜明对比,谢旬裸露的手臂上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江屿似乎并未察觉,他脱下外套,随手递给迎上来的助理,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在车上那近乎威胁的宣告只是谢旬的错觉。
“下午没有安排,”江屿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目光却始终落在谢旬身上,像是锁定猎物的雷达,“你可以休息,或者……做点你想做的事。”
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纵容,但谢旬听出了其中的圈禁意味——在这个空间里,你可以有有限的自由,但范围仅限于此。
谢旬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想回二楼那个暂时属于他的房间。他需要空间,需要冷静,需要思考如何应对这个越来越危险的局面。
“等等。”江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旬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江屿端着水杯走近,脚步声在空旷的一楼清晰可闻。他停在谢旬身后,距离很近,近到谢旬能再次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迫感。
“画室,”江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诱哄的语调,“你可以随时进去。”
谢旬猛地转身,对上江屿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冷厉和威胁,反而漾着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的微光,像是期待,又像是某种试探。他在邀请他,进入他最私密、最真实的内心世界。
为什么?
是因为那幅画?因为他认定自己是那个可以稳定他濒临崩溃世界的“点”?还是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种更高级的驯化?
谢旬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呼吸都有些困难。他看着江屿,试图从那双眼眸里找出哪怕一丝伪装的痕迹,但他失败了。此刻的江屿,看起来异常的真实,也异常的危险。
“江老师不怕我……弄乱你的东西?”谢旬扯了扯嘴角,试图用玩笑来掩盖内心的震动。
江屿低笑一声,向前一步,几乎与谢旬脚尖相抵。他抬起手,并非触碰,只是虚虚地拂过谢旬额前的碎发,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
“我的东西?”他重复着,眼神专注得令人心惊,“阿旬,在那里,没有什么东西比‘你’更重要。”
阿旬……
这个亲昵的、带着某种莫名熟悉感的称呼,如同一种奇异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谢旬的四肢百骸。不是疏离的“谢老师”,也不是带着占有欲的“谢旬”,而是……阿旬。
他猛地抬头,瞳孔微缩,一股没来由的心悸攫住了他。这个称呼……好像在哪里听过?很遥远,很模糊,带着一点……温暖的错觉?可当他努力去捕捉时,那感觉又如同指尖流沙,瞬间消散,只留下空落落的心慌和一丝莫名的酸楚。
是错觉吗?
谢旬的大脑一片混乱,那个称呼带来的奇异感受甚至暂时压过了对江屿偏执的忌惮。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心脏某个角落隐隐作痛,却又找不到缘由。他的脸色微微发白,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茫然与无措。
江屿紧紧盯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起初,他对自己脱口而出的亲昵称呼也有一瞬间的怔忡,但谢旬这过于剧烈且复杂的反应,瞬间点燃了他心底那簇无名火。
不是对他江屿的反应,而是对“阿旬”这个称呼本身的反应。
为什么?是谁曾经这样叫过他?是谁让他露出这种仿佛被触动心弦又拼命抗拒的表情?
一股尖锐的、冰冷的醋意混合着暴戾的占有欲,猛地冲上江屿的心头。他眼底那抹复杂的微光瞬间被阴鸷取代,周身的气压急剧降低。
他原本虚拂过谢旬发丝的手猛地顿住,随即向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攥住了谢旬的手腕,指尖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但随即又顿了下,力道松了些,却还是让谢旬无法挣脱。
“怎么了?”江屿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不止一度,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这个称呼,让你想起谁了?”
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寸寸刮过谢旬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化。那强烈的嫉妒和审视,几乎要将谢旬穿透。
谢旬从那突如其来的压迫和醋意中猛地惊醒。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引起了江屿更深的误解和……占有欲的反弹。
他强行压下心底那莫名的悸动和慌乱,用力想要抽回手,却徒劳无功。他迎上江屿冰冷刺骨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一丝被冒犯的恼怒:“江老师,你弄疼我了!一个称呼而已,能想起谁?我只是不习惯!”
在江屿刻意收了力的情况下,实际上谢旬并不疼,但他试图用愤怒来掩盖真实情绪,划清界限。
“不习惯?”江屿逼近一步,几乎将他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以后,你会习惯的。”
他盯着谢旬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那双强作镇定却依旧泄露出些许慌乱的眸子,心底那股邪火烧得更旺。他恨不得立刻抹去所有可能存在于谢旬记忆里的、与他无关的痕迹,让他的眼里、心里,从此只剩下他江屿一个人。
谢旬看着他眼中翻涌的近乎疯狂的嫉妒和偏执,心底一阵发寒。他知道,不能再刺激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放弃了挣扎,偏过头,语气带着疲惫和妥协:“随你怎么说,我现在真的很累,想休息。”
他示弱了。这是目前最快能脱身的方式。
江屿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目光依旧锐利如刀,最终,他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谢旬手腕上留下一圈浅浅的红痕。他看也没看江屿,转身快步上楼,几乎是逃也似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紧紧关上了门。
靠在门板上,他还能感受到自己失序的心跳,既因为那个奇怪的称呼,也因为江屿刚才那毫不掩饰的、充满占有欲的醋意。
楼下,江屿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攥过谢旬手腕的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纤细骨骼的触感和对方肌肤的温度。
“阿旬……”他低声重复着这个称呼,眼神晦暗不明。
是谁?
到底是谁,曾让你对这个称呼,产生那样的反应?
无论那是谁,都该被彻底抹去。
他抬起眼,望向二楼那扇紧闭的房门,目光偏执而冰冷。
你只能是我的。从身到心,每一寸,都只能刻着我的印记。